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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少年阿砚（第1页）

当夜暴雨倾盆而下时，姜云霜倚在临窗的黄花梨翘头案前。铜镜中的倒影忽明忽暗，她忽然伸手抚摸镜框边缘的刻痕——那是陆哲晏离开前夜，用匕首在她镜子上留下的箴言：“双面镜，照人心，可知世间最锋利的刃，往往藏在最温柔的眸光里？“

正午的日头晒得青石板路发烫，姜云霜蹲在商铺后院的樟木井台边歇息。鎏金铜镜搁在膝头，倒映出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碎发。忽然“哧溜“一声轻响，惊得她险些摔了镜子。

“这位姑娘当心！“少年从水杉树上倒挂而下，麻布短衫兜着风鼓成船帆，“这井口青苔滑得很。“话音未落已稳稳落在井沿，手里还攥着半截竹竿。

姜云霜抬眸望去，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疏朗得像初春新笋，只是裤脚沾着泥点子，右脚草鞋豁了道口子。她佯装整理鬓发，余光扫过少年腰间别着的木哨：“你是哪家学徒溜出来的？“

“我叫阿砚！“少年立刻挺直腰板，“在城东李记当跑堂，今日见姑娘们搬家具，想着“他忽然摸出块桂花糕塞进她手心，“总不能眼睁睁看姑娘被太阳晒黑。“

姜云霜指尖微颤。这糕点带着油纸包着的槐花香，正是她幼时在乡下常吃的味道。她佯装不在意地咬了一口，蜜糖混着糯米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李记的东家倒是舍得打赏人。“

“姑娘要不要试试我新学的蜻蜓点水？“阿砚忽然原地转了个圈，草鞋在青石板上踩出清脆的响，“保管比伙计们省力。“说罢不等回答，已猫着腰钻进堆成山的樟木箱里，“咔嚓“两下抽出一张黄表纸。

姜云霜接过纸片时，少年正倒挂在横梁上晃悠双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痕迹，衬得那双杏眼格外清澈。“这是商铺的平面图，“他得意地晃了晃，“我跟着张掌柜跑了三个月，连茅厕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若是要跑堂，先说说看“姜云霜将铜镜转向少年，镜面晃动的反光里映出他绷紧的脊背，“每日寅时起床扫街，卯时擦柜台，午时要学会认六十种药材“

“姑娘放心！“阿砚突然翻身落地，麻布短衫沾了灰尘也浑然不觉，“上个月给王掌柜的闺女抓蟋蟀赢过三局，连账房先生都夸我会打算盘。“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地拨出当月的流水账。

姜云霜被逗得轻笑出声。她佯装要检查账本，却悄悄将铜镜转向货架后的暗门——昨夜姜锦琛分明说过，三房藏在这儿偷运私盐。镜中忽然闪过异样光斑，她瞳孔微缩，却见阿砚已捧着热腾腾的姜茶捧到面前。

“这是我自己熬的！“少年耳朵尖泛红，“加了您最爱的桂花蜜。“姜云霜捧着青瓷盏，看着少年在蒸腾的热气后努力的笑脸，忽然想起陆哲晏说过的话：“世间最锋利的刃，往往藏在最温柔的眸光里。“

“明日卯时来试工。“她将铜镜收回袖中，鎏金流苏扫过少年手背，“记得穿木屐，别弄脏新铺的蜀锦地衣。“

少年欢呼着跑远时，姜云霜凝视着铜镜中晃动的倒影。少女的唇角还沾着桂花蜜，却不知自己颈后悄然浮现出一枚莲花状的印记，与记忆中柳陌原锁骨处的伤痕如出一辙。

暮色染红临河商铺的雕花窗棂时，姜云霜正蹲在榆木柜子前清点账目。鎏金铜镜突然发出细碎的敲击声，惊得她险些碰倒整匣蜀锦。她连忙将镜子捧到唇边，果然听见那道清冽的男声自镜面传来：“云霜，东西都安置好了？“

“刚卸完最后一车榫卯。“姜云霜用袖口擦拭镜面，倒映出她眉梢沾着的木屑，“多亏了阿砚那小子，否则真要累瘫在三马车旁。“话音未落，镜中突然闪过少年在槐树上倒挂的身影，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陆哲晏的虚影在铜镜里凝成修长人形，指尖划过虚空仿佛触碰实物：“你房梁上那盏荷花灯，是我按你说的换成琉璃罩了。“他的声音裹着夜风传来，姜云霜望着镜中晃动的烛火，恍惚间竟看见现代客厅的落地灯投射出的暖光。

“说起来新宅子“她忽然转身走向临街的雕花门，“你觉得西厢房的格局如何？“陆哲晏的虚影瞬间出现在她身侧，手指穿透木门指向庭院：“那方青石地砖，正适合摆你最爱的紫藤花架。“

姜云霜耳尖微烫。昨夜她亲手在宅院东南角埋下铜镜碎片时，分明感应到有道星辉般的目光追随着自己。此刻镜中陆哲晏的衣袍竟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隔着时空在呼应。

“对了！“陆哲晏突然敛了笑意，镜面霎时蒙上阴翳，“你昨日往锦琛书房放的机关夹层，取东西时当心划伤手。“他说这话时，姜云霜分明看见镜中闪过匕首寒光的幻影——那是三年前陆哲晏在现代遭遇刺杀时，她藏在铜镜里的护身符。

姜云霜握紧铜镜退至墙角，鎏金流苏扫过绣着并蒂莲的绢帕。她忽然发现镜框边缘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如发丝的刻痕，凑近细看竟是微雕版的《璇玑图》。陆哲晏的虚影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指尖温度透过镜面传来：“别碰那个图案，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我知道。“姜云霜垂眸望着镜中自己与陆哲晏重叠的身影，轻声说，“就像我知道“她故意停顿，任凭夜风卷起满地黄叶，“你总在月圆夜擦拭那把断剑。“

陆哲晏的瞳孔在镜中骤然收缩。那是柄藏在保险柜深处的唐横刀，刃口留着七道血槽——与姜云霜颈后新浮现的莲花烙印完全吻合。他忽然伸手抚上她发间银簪，却在触碰的刹那生生止住，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明日卯时我来教你怎么用机关术启动暗室。“陆哲晏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记得多备些桃木钉，你那二婶最怕这个。“他说罢化作星光消散，只余镜中一朵永不凋零的纸鹤缓缓盘旋。

姜云霜望着纸鹤消失的方向，将铜镜收入绣着鸳鸯的檀木匣。她忽然想起搬家具时，阿砚问起为何要装十三张床，当时只笑着说是给客人准备的。此刻夜风穿廊而过，她分明听见陆哲晏在虚空轻叹：“有些秘密，总要等到时空错位时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