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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不错。
宗杭醒得很早,怕吵到易飒,去到院子里刷牙洗脸。
洗漱完了,捏着当牙桶的一次性纸杯坐在井台边发呆。
昨儿半夜,易飒忽然把他叫醒,问了一句话。
只问了他一句话,然后就坐着,盯着他看,他回答说没有,又主动承诺绝不会对任何人讲。
屋里没开灯,互相都不见面目,月光先还披了她半身,后来就转开了,她坐在团团暗里,虽然没动,但他能明显感觉到那里暗流涌动。
她重新躺下时,宗杭觉得自己在生死间走了一轮,后背都出汗了。
易飒这样的人,应该绝不会放心别人探知她的秘密吧。
宗杭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做保证:他真的不会讲的,一个字都不会泄出牙缝,全烂在肚子里。
正想得出神,丁玉蝶出来了。
一夜过去,估计气消了不少,还跟他打招呼:“阿帕,今天一起下水吗?”
他不知道宗杭有什么能耐,但昨晚逃跑的时候,宗杭沉到了很深的水域,在水下待的时间也够长,这同行,比他知道的很多水八腿都给力,要是能一起,相当于多了个生力军。
居然能得水鬼邀约,宗杭受宠若惊:“你老想着下水,不怕啊?”
他想起丁玉蝶描述过的、关于湖底奇异的耀眼白光。
丁玉蝶耸耸肩:“怕什么怕,我们水鬼,是需要巡河的,‘巡河’你懂吗?”
宗杭摇头。
丁玉蝶给他解释:“你干一行,就得了解一行。就譬如你在这山头种树,那这山上土壤怎么样、适合哪些树种、向阳背阴、什么时候多雨、有没有虫害,你都得了解。”
“你是水鬼,你就该了解这条河,激流、险滩,你都得下去摸,有些险段,你要排险,排不了的,你可以立块牌子,提醒过往船户。”
“你别以为我们就是坐吃捞钱的,这三条大河上,许多险滩、要规避的恶绝地,有些险流的行船口诀,你知道最初都是从谁那流传开的?再给你举个例子,三峡天险知道吧?有句话叫‘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
“船在洪水季节过崆岭,那浪真跟排山倒海似的,船行在水里,一不注意就船毁人亡。然后,滩里有块大礁石,上头刻了三个字,‘对我来’,这是个诀窍,你船到这里,船头只要对着‘对我来’这三个字直驶,顺着水势,反而能避开,那儿的老船工都知道,清末的时候,有外国商船进三峡,就是因为不知道这诀窍,触礁沉了。这‘对我来’,你知道又是谁最先总结出来,谁安排刻的?”
宗杭听得有点激动,三姓这形象,突然在心里有点高大起来。
丁玉蝶也有点小骄傲:“说真的,我们三姓,传了几千年下来了,想持久,得做到平衡:只受,不出,迟早撑死,只出,不受,早晚饿死。我们受大河恩惠,有了金汤这门营生,我们也做分内事,排险、积德,然后就是良性循环,周而复始……”
宗杭喃喃:“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丁玉蝶倒是实在:“这话不是我说的,水葡萄受训,听来的,易飒也知道,只不过她没跟你说罢了……她也巡河啊。”
没错,宗杭想起来了,最初他还以为易飒做的是“跨国包租”,还担心她那些不赚钱的生意会入不敷出,现在懂了,她其实是在巡河,包租只是幌子,打发时间、顺手为之。
丁玉蝶压低声音:“巡河的时候,也会找找看,这水下,还有没有尚未被发现的奇怪地方,老祖宗没发现的,叫你发现了,多拽!多牛掰!说不定还能命个名呢。危险肯定是有的,不危险,要你水鬼干什么!”
宗杭恍然大悟。
怪不得丁玉蝶对沉船的事这么热衷,就说嘛,单纯为兴趣爱好,也太执着了。
他挺想帮忙的:“如果易飒不反对,我也想跟你们一起下。”
丁玉蝶觉得这事有谱了,他兴冲冲捡了块碎砖头,在地上画了幅鄱阳湖的轮廓图。
宗杭偏了头看:这湖形状可真怪,像个侧卧的细颈子大鹅。
丁玉蝶在颈子最细的地方点了一点:“咱们就在这儿,老爷庙。”
又在边上画了一长道:“对面就是庐山,最高海拔一千四,看出什么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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