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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长信宫永寿殿。
慕容瑛刚午睡起来,恹恹地斜倚在贵妃榻上,双眸无焦距地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一语不发。
她十六岁进宫,到今年四十六岁,整整三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这三十年来她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然而到现在,却不知自己这一路摸爬滚打,放弃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唯一的那点血脉眼下看来也是个百无一用不堪一击的。事至如今,她真的不知下面的路自己还能怎么走?
她生性好强,凡事都好与人争个高低胜负。可如今,就算她争胜了,又如何?后继无人,这一切的一切,她还能带进棺材去不成?
越想越是心情烦躁,想叫郭晴林进来解闷,却又想起郭晴林被她派出去了,正在此时,燕笑进来道:“太后,长乐宫那个插花的太监又来献花了。”
慕容瑛目光一动,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吕英捧着大瓶鲜花进来,跪在地上向慕容瑛行礼。
慕容瑛没让他免礼,反叫他抬起头来。
吕英有些懵懂地抬起头来。十七岁的少年,正是天蓝水绿的明媚年纪,更何况他本身就长得眉目如画脸庞秀致,这般看去,便更俊俏可人了。
“听说,你原先是在钩盾室当差的?”慕容瑛有些懒懒道。
“是。”
“给陛下献了一次花,陛下就把你留在甘露殿了?”
“是。”
“谁让你去给陛下献花的?”
“是……”
“想好了再说,陛下年轻,有些事懒得去计较。哀家与他,可不一样。”慕容瑛目光冷利道。
吕英面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去,咬了咬牙,轻声道:“是奴才自作主张,并非是受命于余公公。”
“你胆子不小。”慕容瑛挥挥手,示意殿内的侍女出去。“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知道么?”
“太后饶命,奴才、奴才只是不甘心一辈子受人欺压,所以才冒险一博,求太后娘娘饶命!”吕英吓坏了,连连磕头道。
“好了,再磕下去头就要破了。”慕容瑛道。
吕英抬起头来,洁白的额头上果然已经磕出了一块红瘀,泪光闪闪目色惊慌,看着更招人疼了。
慕容瑛向他招招手。
吕英不明所以地膝行至贵妃榻前,睁着一双干净纯稚的眸子看着慕容瑛。
“跪得那么远做什么?哀家能吃了你?”慕容瑛一手支着额侧道。
吕英又往前膝行两步。
慕容瑛伸手,一指挑起吕英的下颌。
吕英有些紧张,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灵活地滑来滑去,都不知往哪儿看才好。
“想出人头地,怎不来长信宫献花?陛下能给你的,哀家给不了你是么?”慕容瑛轻声问道。
“不、不是。奴才是想着陛下年轻,许是会看得上奴才这点小花样。而太后您见多识广,奴才不敢到您面前来献丑。”吕英因被慕容瑛挑住了下颌不能低头,便垂着长长的睫毛老实道。
“那你实话实说,愿不愿意到长信宫来伺候哀家?”慕容瑛看着这张年轻稚嫩却又充满活力的脸,心中一阵唏嘘。当她这般花红柳绿的年纪时,伺候的是那个肥胖丑陋肌肤松弛的老色鬼。而当她遇见这般花红柳绿的少年时,自己却已经成了那个人老珠黄青春不再的老色鬼。真是时也命也。
吕英闻言,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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