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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羡回了房中,刚刚沐浴完毕,他下午派去打听那孩童消息的手下回来了,对他如此这般地汇报了一番。
钟羡听闻果如长安所言,那男童的眼珠子是他父亲亲手挖出来的,一时又是愤怒于刘光裕的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一时又是痛恨自己虽身为知州却不能为治下百姓伸张正义。
屏退手下之后,他内心痛苦地在房中独自静坐片刻,想起此番自己自请来兖州的真正目的,心中蓦然又生出些力气来。
以皇帝如今的处境,刘家在兖州的根基以及兖州与逆首毗邻的特殊位置这三点来看,要动刘家,必须有足够分量的理由,才能一击而中,比如说,通敌卖国的罪名。
而且即便如那孔锡之女所言,刘家真的通敌卖国,真正处置起来,也需得慎之又慎。只因若是不能秉雷霆之势将其一举歼灭,难保他不会破罐破摔直接率兵去投靠赢烨,如真到了那一步,那兖州数万百姓,可就真正处于逆首赢烨的屠刀之下了。
兹事体大,一时难有万全之策,也非是他一人所能决定,只能从长计议。但今日这男童之事,若非有长安从旁提点,此刻他怕是已处于骑虎难下之境,不知该如何收场了。是故,这一声谢,却是必须要去说的。
看看时辰还不算太晚,他将还未干透的长发束起,出门去寻长安。
长安也刚刚沐浴洗漱完毕,正穿着睡袍披着一头长发坐在灯下看那一堆碎玉。
想起自己今夜的收获,她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在刘光初身上的工作做得够足,这些鸡零狗碎的消息能被她整合利用至此,也不枉她陪喝酒陪聊天陪蹴鞠地做了一场三陪人员。
兖州这场仗若能漂亮打完,回去慕容泓敢不给她一个出人头地的位置,她就……
就能怎样?凭她自忖伶俐,一时却也想不出个威胁的方法来,因为若是她想要,他人都肯给她,她还能怎样呢?
说来也怪,自从离开了皇宫,这一路行来,每隔几天她总要梦见一回慕容泓。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不成她每隔几天潜意识里都会思念一回慕容泓?不可能,她思念他个三妻四妾的有妇之夫做什么?偶尔牵挂他,不过是念及还欠着他救命之恩罢了,又抑或是可怜他终身都得困在那座四四方方的宫苑之中,又抑或……总之绝不会是单纯地想念他。
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过度兴奋,长安想起刘光初曾对她说过这枚玉佩于刘光裕意义特殊,料定明天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遂决定赶紧停止胡思乱想,躺到床上去准备入睡。
收拾完碎玉,她刚站起身,耳边倒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
“谁?”她问。
“是我。”门外传来钟羡的声音。
长安过去开了门。
钟羡站在门外,借着外头的月光见长安穿着睡袍披散着长发,乌眸红唇容色秀逸,却偏偏还是男女不辨。若说他是男子吧,他比寻常男子多了几分秀气,若说他是女子吧,他又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他原本见长安开门便想进去的,这么一闪神间倒又有些不自在起来,问:“方便进去说话吗?”
长安让开一边,道:“当然方便,请进。”
钟羡进门后径直走到点着灯盏的桌旁,长安关上门跟着走过去,钟羡一回身,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了长安的胸上。
长安如今反正在假扮女子,自然不会一天到晚将自己绑得紧绷绷的,对于钟羡这厮对她胸部的紧密关注,她也习以为常了,当即老神在在道:“非常之地,非常之时,必须得时刻保持警惕,你我都一样。”
钟羡原本察觉自己又于无意间看了长安的胸,正尴尬,长安此言无疑给了他一个台阶,于是他忙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正是此理。”顿了顿,似觉气氛还有些尴尬,于是又画蛇添足般补充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长安:“……”
钟羡:“……”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长安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文和,你怎的如此可爱?”
钟羡双颊绯红,虚拳掩唇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长安好容易止住笑,问:“何事?”
钟羡想起那被挖了眼的男童,心情又沉重起来,颊上的艳色不知不觉褪了下去,道:“便是那刘光裕之事。”
长安不以为意,道:“如今我可是你的丫鬟,你是我的衣食父母,保住自己的衣食父母那是我的本分,不必言谢。”她给钟羡倒了杯水,眼一抬见钟羡面有郁色,忍不住劝慰道:“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只是,这世上,每天发生的生离死别生老病死之事何止万千?若一径悲天悯人,那我们竟日什么都不用做了,哭都来不及。再者有些悲剧是无法避免的,战争如是,这孩童之事,也如是,责任不在你。”
钟羡叹气道:“道理我都懂,只是,当这些悲剧发生在弱小无辜之人身上,自己明明有能力去帮助他们,却不能帮助他们之时,心中难免格外窒闷。”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面面俱到,我们,也只要做好我们力所能及之事就足够了。对了,今日见你回来得甚早,赵王府之行可还顺利?”长安一脸八卦地问。
提起此事钟羡便有些哭笑不得,临行之前他被长安一通煞有介事的胡言乱语说得心中忐忑,去了赵王府之后虽是面上不显,心中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自己一时不慎真的中了这等阴招,谁知到头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赵王父子对我均是以礼相待,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他瞪着长安,意有所指道。
“哦?”长安却仿似完全不记得钟羡临行前自己都对他胡诌了些什么,只用捋胡须的动作摸着自己尖秀的下颌思索道“连刘光裕也没有作妖?不可能啊。都说狗靠家凶,他都能跑到府衙来狂吠,没道理到了他自己家却成了锯嘴葫芦,这厮莫不是个父管严?嗯,事出反常必有妖,文和,最近你定要当心。”
钟羡瞧她那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模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但转而想起赵王刘璋对他说的那些话,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了。
“长安,你还记得我们入兖州之后看到的那些田地吗?”他问。
“记得啊,你还数次停下队伍去问附近的百姓这两年的收成,得知近年来收成一直很好。”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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