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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齐摆手道:“竹甲也不必了,你既称我为天兄,就应该相信我说的话,我说没事就不会有事。”
天兄的话都这么说了,肖博知也不敢反驳,只得在门前躬身道:“丁天兄一切小心,若有事便随时呼唤我等。”
他们交谈时带着动作和手势,但彼此都是看不见的,因为环境中没有丝毫亮光。说完话肖博知已经把房门关上了,丁齐突然又问了一句:“元帅大人,你一开口就叫出丁天兄。这里看不见,又怎么知道是我?”
肖博知:“丁天兄的脚步声与其他三位天兄不同,感觉也不一样,我自能分辨。”
丁齐推开神祠的大门来到村社中,发现环境并非完全的黑暗,外面还可见微光,而光源来自左右两个方向。
东大营的主社只有五十多户人家,规模并不大,但占的地方却不小,所以每户人家的住所院落都很宽敞。神祠大门朝南,村社中最宽敞的一条道路恰好从其门前穿过,神祠对面有一大片空地,那里是每月两次的“小市”所在地。
村社周围修了一道约四米高、八十厘米宽的围墙,用块石和碎砖垒砌而成。相对于村社的人口规模,这道围墙的工程量相当大,可能是在漫长的历史中好几代人修成的,其后的岁月中便只需历年维护修补。
围墙有东西两道门,在接近门口的道路中央,各有一个砖砌的四角小亭子。亭子不大只有一米见方,中间放着一个陶盆,陶盆中点着火,下雨天也不会被浇着。火并不大,但在这绝对黑暗中就显得格外醒目了。
木栅大门夜间并不关,在外面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发亮的门洞。此地居民假如因为意外在天黑前没有赶回来,野地里也能得到方向指引。丁齐的脚步尽量放得很轻,不想惊扰已经入睡的人们,但他走到东门口的时候,还是把人给惊动了。
围墙内侧有一间屋子,有点像外面世界的大院传达室,夜间是有人值守的。丁齐还没有走近呢,有人就听见动静从屋里开门出来了,看见是他,赶紧行礼道:“丁天兄,您这是要去哪里?”
值守人员就是负责看火堆的,为了节约燃料,火不会烧得太旺,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往里加燃料,以保证一夜都不会熄灭。丁齐摆了摆手道:“你不必理会,就在这里看好大门,我出去走走。”
那人却跪下道:“启禀天兄,天黑后有夜龙飞袭,荒野中很不安全,您还是待在屋里关好门窗稳妥。假如天兄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我等的罪过!”
丁齐摆手道:“你不必总是跪下行礼,站着说话就行。我既然敢出去,就不会有问题,今日只是为了感受三千年前的陶昕天兄如何穿行黑夜。你不必烦扰,我有事自会出声招唤。”
丁齐背手持杖走出了东大营主社的东门,这和庄梦周曾摆过的某个姿势很像,但现在这扇门很宽,所以棍子没被门框绊住,背影显得很是潇洒从容。那位值守的社民看着丁天兄的背影,眼中满是崇敬之色。
黑夜中有危险,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别说看见道路了,连方向都分辨不了,不可能正常行走,假如不小心失足掉进水中,恐怕连岸都找不着。另一个危险来自天空,随时可能会遭遇夜龙袭击。
村社中相对比较安全,因为夜龙通常很少飞进去,只是偶尔出现。村寨周围的旷野上并没有夜龙的巢穴,夜龙出现的概率要比深山中小多了,可仍然时常会碰到。毕竟夜龙会飞,在夜间四处觅食,十几公里的距离对它们来说并不算太远。
当地有一种竹甲,传承自陶昕圣人制作的那副金丝竹甲。如今当然不是用金丝制作了,而是在质地坚韧的楠竹片角上钻孔,以丝线或细麻线穿系,穿在身上有点像古代的金缕玉衣,此物可防范被夜龙咬伤。
尽管有竹甲,这里的人也不会没事夜里披上它跑出来溜达,只用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丁齐却拒绝了肖博知劝他披上竹甲的好意,因为这会影响动作和反应,他依仗的还是手中的长棍。
脚下就是白天坐轿子来的路,回头还能看见村社发亮的门洞,但转身朝着别的方向,便是吞没一切的黑暗。丁齐干脆把眼睛闭上了,不紧不慢的前行。他夜里出来主要是想印证一件事并寻求一个答案,三千年前的陶昕究竟是怎样穿行黑暗的?这被当地的人们视为神迹。
没有风,周围很安静,甚至是一片死寂。如今的季节相当于初夏,丁齐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山村里,夏天有两样东西很吵人,就是知了和青蛙。知了还好,而水塘里的青蛙可是彻夜呱呱叫的。
这里的青蛙非常多,可是夜晚竟然不叫,也许是环境使然吧。有意思的是,这里的公鸡清晨也不打鸣,因为品种和外面的鸡不一样。但清晨仍然有声音叫人们起床,就是田野中传来的蛙鸣声。这个世界的青蛙要等到天亮才叫。
在一片死寂中,尽管丁齐的脚步声很轻,但也清晰可闻。随着脚步,他用手中的棍梢轻轻点地,通过回声仿佛“看”见了周围的情形。这是一种通感现象,就是以一种感官取代另一种感官,对于一位心理学家而言并不是神秘。
丁齐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盲人拿着明杖在走路,而黑暗对盲人是没有影响的。外面的世界已经有很多医疗机构搞过实验,训练盲人通过回声定位判断周围的物体,而且已经进入到应用阶段。
这看起来是用听觉取代视觉,但知觉与感觉不同,它是脑海中对信息处理加工的结果,通过声音最终还是在脑海中形成了空间景象。而这种空间景象的来源也可能不仅仅是声音信息,还包括大脑对别的尚未意识到的信息进行了推测或想象加工。
丁齐此刻在黑暗中行走并不会迷路,也不仅仅依靠听觉上的通感,因为他有心盘。在来此的一路上他都在凝炼心盘,哪怕闭着眼睛也知道已走过的道路以及方位,就像穿行在脑海里已有的一个世界中,哪怕眼睛看不见,心中也是“清明”的。
假如仅仅依靠心盘,丁齐便只能去原先已到过的地方,如果拐个弯走向以前没走过的路,黑暗中仍难以辨认。可是丁齐偏偏拐了一个弯,离开这条主路进入了岔道。须知东大营一带湖泊遍地、水系纵横,黑夜里乱逛是很危险的。
丁齐以棍梢敲地,在某种通感状态下,仿佛能分辨周围的空间景物,过了一会儿,他把棍子也收起来了,在这么寂静的环境下,脚步声就够了。丁齐还有另一个结论,他此刻依仗的并不仅仅是听觉,另有一种不太好形容的感应。
方外秘法突破隐峨境之后,丁齐就体会到了神识,神识就像感官的延伸。在庄梦周给他推荐的小说中,也提到过灵觉神识的概念,丁齐就是借用了这个名词。但他并不喜欢那种很玄幻的解释,若说丁齐本人也是某种修士,那也是学者型的修士。
书中说到的灵觉与神识,丁齐本人已有亲身体会,但他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所谓得灵觉与神识从何而来,它们诞生的基础以及原理是什么?
丁齐首先从通感现象中得到了启发。其实通感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用一种感官取代另一种感官,而是大脑将一种信息加工成了另一种信息。那么通感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所谓的灵觉!所有的感官互通,被大脑加工成综合的感知信息。
你却说不清楚它究竟来自于哪一种感官,表面上就是一种精神感应,背后的原理却是潜意识综合了人所有的、甚至平时都意识不到的感知功能。当这种感知经过长期的训练变得清晰而稳定,成为一种随时可以使用的能力,所谓的灵觉也就化为了神识。
这就是丁齐的结论。有人可能说这是一种“神通”,但丁齐宁愿用另一种说法,这是在通感现象的基础上,经过训练、锻炼或者说修炼所掌握的一种能力。
在一座陶砖垒砌的小桥上,丁齐暂时停下了脚步,没有声音,但他展开了神识,神识所及的范围内,周围的一切皆可感知。没有光亮便没有颜色,这和普通的视觉不一样,他所感知到的是事物的空间轮廓,同时也包含着它们的质地或者说物性。
丁齐展开神识继续前行,他已经体会到当年陶昕的状态了,也明白了这位古人为何能穿行黑夜。他此刻就像三千年后的另一位陶昕,在体会着陶昕当初的体会,又仿佛穿越时空在与之沟通,进入了一种身心状态的共鸣。
但丁齐跟陶昕又有区别,他并没有披着那身竹甲,只是手里拿了根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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