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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乾清宫中贴加官……这当然也就是皇帝和花七一搭一档,纯粹说说而已。虽则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皇子,这辈子不可能只见光明,不见黑暗,尤其是三皇子这个太子未来登基,手握千千万万人生杀大权,有的是需要杀伐果断的时候,但也不至于急在此时此地。
然而,眼见黄纸和水盆真的应命送来,已经一再大叫大嚷,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的那个御前近侍却不知道只是做个样子,他赫然完全崩溃了。他当然受过最严酷的训练,但那是面对外人的,绝不是面对皇帝的。
天子的巨大威压之下,一想到自己死了还要背上欺君之罪的名声,他怎么扛得住?更何况贴加官那种堵住口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一点一滴进入窒息,逼近死亡的极致恐惧感他还记得,万万不想再领受一次!
因而,不等花七将第一张浸湿的纸糊在他脸上,他就声嘶力竭地叫道:“真的是楚公公,绝对是楚公公!小人是在司礼监公厅外头受命的,那时候还能听到公厅里楚公公正在和人说话的声音。来传话的那位公公说,皇上不愿意看到赵国公府和秦国公府走那么近……”
“放屁!”
这一次,暴跳如雷的四皇子终于忍不住了。要不是三皇子扭头瞪了他一眼,他差点又想扑上去动手:“该死的狗东西,你竟敢指斥父皇!”
听到这么些对话,张琛恨不得把脑袋缩到最低,让谁也瞧不见自己。钓鱼钓出了大鱼,这倒不错,但钓出了楚宽,也好歹能一报他当初帮朱莹查到司礼监头上,结果被老爹打了一顿的仇。但是,眼前这家伙直接把事情推卸给了皇帝,还声称皇帝看不得两国公走得近……
这简直是要人命啊!
相较于四皇子的愤怒之色溢于言表,三皇子要显得相对冷静。但是,张寿只看人那眼神,那拳头紧捏的动作,就知道这位自从册封之后就在朝官以及讲读官当中风评很不错的太子殿下,显然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个通报声:“皇上,司礼监诸位已经到了。”
似笑非笑的皇帝见那个御前近侍已经被四皇子骂得面色煞白,此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说一个字,而张寿哂然,朱莹不屑,分明一脸不信,反倒是张琛好似受到了惊吓的鹌鹑,还不如那个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少年阿六来的镇定。
因此,他缓缓回座,好整以暇地吩咐让人进来。不多时,就只见楚宽打头,其余七个太监紧随其后,恰是一行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楚宽那一身往日再合身不过的衣袍,此时竟是显得宽大了几分,第一次有了几分人如其名的意味。
而其他人则是低头垂目,恭恭敬敬,但也恰好隐藏了脸上的表情。总共八个人当中,除却楚宽这个掌印,另外三个秉笔,剩下四个则是随堂。这就是凌驾于大明所有宦官之上的真正权力者,而他们管辖的看似只有内宫总共百余名宦官,其实还要再加上外皇城的所有杂役。
这就已经有数千人了。若是再加上那些开设在整个北直隶,收养孤儿,给予第二次生命的善堂,也可以说,这八人掌握着相当的生杀大权。
当他们行礼时,包括陪伴皇帝一同长大,据说有半兄之谊的楚宽,亦是一丝不苟,没有半点马虎。然而,张寿却发现,就和朝臣们在常朝上一样,内宫这些宦官们也并不是磕头虫,那宽袍大袖长揖时,姿势一样潇洒好看,看不出什么卑微抑或者谄媚的气息。
而皇帝等众人行完礼后,这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御前近侍,漠然说道:“刚刚你不是说楚宽指使你吗?如今人来了,你这个御前近侍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尽管楚宽压根没有回头看自己,但那御前近侍却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那是自从睿宗登基就进入司礼监,如今看着不过四十,实则却早已知天命,却据说仍然能够徒手将御前近侍中的新晋者教训得落花流水的真正大佬,他当面指斥此人,会不会立刻就被人杀了?
“是楚公公,我就是在司礼监公厅前受命的!”
前有狼后有虎,他只能闭着眼睛把心一横,一口咬定是楚宽,可却不敢去看其他人闻听此言是什么表情。因而,他当然瞧不见,听到这指名道姓的控诉,楚宽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人照旧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哪怕是众多目光齐聚,人却依旧连眼皮子都没有眨动一下。
皇帝嗤笑一声,淡淡地说:“想来如果就因为这没头没脑的话,朕把你们特意召集过来,你们也听不懂。莹莹性急,花七素来喜欢添油加醋,张琛这会儿大概会语无伦次,阿六更是恨不得十句话并成一句话说。九章,事情来龙去脉,还是你说吧。”
既然皇帝点了名,张寿也就言简意赅地把陆家那桩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番。他这才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加入自己的意见,就被人给打断了。
“皇上,楚公公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他素来睿智沉稳,怎么会做出如此粗糙的事情?”
见说话的吕禅此时正对自己怒目相视,张寿就笑道:“吕公公刚刚说的话,也是我和朱大小姐在听说此人招供出楚公公之后的意见。花七爷也是一样,他原本是不会在别人家大喜的日子动用私刑的,可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楚公公指使的,他就忍不住用了一回贴加官。”
司礼监今日来的全都是年纪轻轻就进入司礼监,而后一路做事熬资格擢升,最后坐到现在这个位子的,当然不至于像三皇子和四皇子那样,到现在还懵懵懂懂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酷刑。就连刚刚不动声色的楚宽,此时也不禁微微色变。
然而,在其他人做出其他反应之前,他就缓缓上前一步,随即曲膝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直起腰之后便长跪于地道:“皇上,宫中御前近侍竟然做出了这种事,奴婢这个司礼监掌印本来就难辞其咎,还请皇上处置。”
谁都没想到楚宽会不反驳,不辩解,直截了当仿佛就这么默认了。就连张寿也觉得,楚宽这种坦坦荡荡实在是做得过头了一些。就算是君臣相得多年,人就这么相信皇帝会明察秋毫,做出最明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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