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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轰隆隆往前急驰,整整两天两夜,巴克滴水未进,也谈不上吃了什么,他心里闷得慌,总感到憋了一口气吐不出,连身体也不住地打颤。当邮差走过来时,他使劲扑向笼子上的木栏。他们嘲笑他,学着各种可恶的姿态戏弄他。他心里明白,这帮可恶的兔崽子正在用卑鄙的手段侮辱他,他的“国王”威严正受到伤害。他显得更加愤怒,高度紧张和激动使他的情绪变得极差,但现在他确实抗拒不了,严重缺水使他口干舌燥,整个身体都会在顷刻间爆炸。
然而脖子上的绳索终究被解开了,这使他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火花,要知道这东西使那些家伙占了多少便宜,而他却又显得无能为力。现在可不一样了,两天来受到的各种侮辱让他下定决心使第一个靠近他的人倒霉。他大口地喘着气,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眼睛里布满了红得快要胀开的血丝,自己都快气疯了。变化真是太大了,大概法官见了也会吓一跳的。在西雅图,邮差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下火车,才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四个家伙格外小心地把装着巴克的笼子抬进了一所围着高墙的后院里。其中的一个男人走出去跟车夫算了帐。不用想,这家伙肯定又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情。巴克愤怒地盯着他,盯着他那张长满横肉的脸和手中握着的那把明晃晃的斧头和一根棍子。
“干嘛?你疯了,想放它出来?”车夫疑惑地问道。
“当然。”那人头也不回,抬起手臂把斧头照着笼子砍了下去,其他三个抬他进来的人加上车夫都惊慌失措地跑开,远远地趴在墙上观望。
巴克奋起浑身的力气冲撞着木笼,急切地想得到自由。他不住地咆哮着,跟着斧头一举一落到处乱蹦。
“行了,行了。你这不知好歹的红眼魔鬼。”那男人劈开了一个缺口,刚刚跟巴克身体差不多宽的一个洞,并且赶忙用棍子换下了斧头,牢牢地握在右手。
巴克两眼充满了血丝,他抖了抖身子,耸起了浑身的毛发,那疯狂的目光好似快要吞下眼前这位不怀善意的家伙。站了约莫几秒钟,他一下子爆炸似地跳起来,带着整整两天两夜所受的委屈和心中积下的怒火,扑向了笼子外那个男人。但是很不幸运,还没等他碰到那人,他就被空中飞来的棍子打翻在地上,上下牙齿也猛地磕到了一起,整个身体都被这一击而疼得发麻。但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些,甚至连打他的那个东西也不认识,便又狂吼着冲了上去。接下来又是被重重地打倒在地上,愤怒的他已顾不了这么多了,尽管他这时已知道那是一根棍子,还是使尽全身的力气冲向那男人……
一次又一次,巴克被毫不留情地打翻在地。他口吐白沫,两腿直打颤,两天两夜没吃没喝的他再没有力气往前冲了。他摇摇晃晃地慢慢走动着,鼻子、嘴里和耳朵上到处沾满了鲜红的血渍,斑斑点点。突然,那个人走过来,把棍子一挥,又重重地打到了他的鼻子上,顿时他疼痛得直叫,带着一声长啸,再一次向那男人扑去。那人不慌不忙地把棍子换到左手,伸出右手残酷地抓住他的下巴,使劲掐着,然后在空中挥舞了整整一个圆圈,最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没有再多想,顽强地站起来算是孤注一掷地发起最后一次进攻。但一切又都在想象之中,巴克这次被男人打了致命的一棍,他身体失去平衡,很快便倒下去了,完全失去了知觉,两腿还不停地抽搐着。
“哎,你的身手挺不错啊!”墙头上远远观望的一个家伙冲着那个男人说道。
“你不知道吗?他天天都要驯服烈马,星期天经常驯两次呢。”车夫一边爬上车一边答道。
巴克终于又醒过来了,但他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他躺着并没有动,只是愤愤地望着那个穿红色衣服打他的男人。
“它叫巴克。”那男人慢吞吞地念着酒店老板写给他的纸条,老板正想请人代售这条刚带来的狗。“巴克,我亲爱的小宝贝,”他故作温和地说道,“我们刚刚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先把它忘了吧,现在我们也该清楚如何做了。希望你好好听话,到那时一切都会很顺利。要不然,我会继续揍你,直到你服服帖贴,懂吗?”
他边说边伸出手假惺惺地抚摸着巴克刚刚遭受毒打的脑袋。巴克有点不自在,他毛发倒竖着,但没有继续反抗,于是很不情愿地接受了。见到那人端来水,他什么也没想便很快喝了下去,并且吃下了那人拿来的许多生肉。
巴克自己明白,他被打败了,他知道单凭他一个绝对赢不了一个拿棍子的人,记住这个教训并且永远忘不了。但他又没被打垮,这次教训虽然结局惨了一点,毕竟这是有生以来他接受的最有启发性的一次,更何况他清楚地看到了生活中现出的凶狠、丑恶的一面。时间过得很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奸诈的本性也渐渐地显现出来了。这些日子里,又有不少狗不断地被送到了这里。他们有的装在箱子里,有的拴在绳子上,有的十分温顺听话,也有的脾气暴躁,就像巴克自己刚到时一样,又跳又叫。但不管怎样,他们最后都还是被那个红衣男人驯服了,一个一个都很听话。每次看到那悲惨的驯狗过程,自己当初的场面便自然地在心中回荡。这种情形使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歪曲的甚至是错误的“道理”:拿着棍子的人就是揽有大权的统治者。个个必须服从,尽管不一定要讨好他。现实使他变得十分乖巧,他再也不会为什么小事感到不安,因为这几天他亲眼看到有许多被打败的狗可怜地摇着尾巴讨好那人,甚至他还看到有一条狗因为不愿巴结、顺从,最后被那人活活打死在这里。
这儿经常有一些陌生人过来,他们都陪着笑脸,对那个红衣男人点头哈腰,几乎每个人都十分恭敬地递上一叠钱,再以后就是拉走一条或几条已经驯得很温和的狗。巴克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处,他无法知道,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回来过。以后的一段日子,他总忍不住地为自己担忧,但幸运的他每次都不被选走。
好日子总是不会很长。终于有一天,一个操着英语的矮瘦男人来到这儿,嘀咕着跟红衣男子说了些什么,生硬的洋文中又夹杂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话,反正巴克自己觉得很难懂。
“嗯,不错,”那人手撑着腰侧着头盯着巴克说道,“一条好狗,实不多见,开个价吧。”
“老交情了,三百块总够便宜了吧。波奥特,其实你又不是自己买,也就别讨价还价了。”穿红衣服的男人笑着说道。
波奥特咧着嘴笑了笑,私下里想了想,现在花三百块在狗价普遍上涨的时候买这么一条狗实在不容易。要知道这狗可真是千里挑一的优良品种的好狗。既然加拿大政府买狗,再多也就别管它了。
交易很快成功了,钱点好时,巴克和另外一个比较温顺的纽芬兰狗科雷被矮瘦男人拉走了。这可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红衣男人了。他站在纳威尔号船的甲板上,深情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西雅图,心中很不好受,新的生活从现在开始了。他跟科雷被带到了甲板下,波奥特把他们交给了那个叫弗兰科斯的黑脸大汉。他们都是加拿大后裔,肤色黝黑,但为人都很正直,可以看出他们绝对不像那帮心怀不轨、耍惯伎俩的家伙,巴克十分坚信命运给予他这么多机遇碰到各式各样的人,当然不乏波奥特这些心地善良的。
到了大船的底舱,那儿早就有了两条狗。其中的一条起初跟着一位捕鲸船的船长,后来到过巴林群岛,他身体庞大,长了一身雪白的毛发。他奸诈地冲着他们笑了笑,脑子里说不定正想着什么坏主意。第一次吃饭时,那家伙就厚颜无耻地夺走了巴克的食物。巴克正准备过去惩罚他的时候,弗兰科斯的鞭子啪的一声划过半圈打在那条狗身上。巴克夺回了被偷的骨头,在他心里弗兰科斯是他这些天或者说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公平的人,他不禁对弗兰科斯产生了莫大的好感。
另一条狗则显得比较本份,他并没有表达过多的热情,也没有偷吃伙伴的食物。跟他的旧伙伴比起来,他很是忧郁。他曾跟科雷说,他只希望自己呆着,谁都不要轻易打扰他,否则可能会招来麻烦。人们管他叫“戴维”,他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对任何新事物都没有丝毫的兴趣。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当纳威尔号穿过卡罗德桑特海峡时,整个船身前后摆动不停,大家都紧张、害怕得快要发疯了,而他只是略微地抬了抬头,很不关心地瞥了一下周围,然后打了一个呵欠,又继续睡了。
整条船不停地颠簸着。生活极其单调,但是每一位都渐渐感到天气冷了起来,最后有一天,船上“轰轰”的马达声很快停止了,一切都突然安静下来,船上也一下子忙乱了起来。巴克和其他狗几乎同时感觉到情况发生了变化。弗兰科斯牵着他们走上了甲板,再踏上冰凉的土地,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地面上也铺了一层松软的东西。他伸出鼻子在地上嗅了嗅,还抓了一点那玩艺儿放在舌尖上,不知道什么味道,有点像水,一会儿又不见了。天空中,还不断地飞下碎纸片般的白色东西,落在身上,冰凉冰凉的。他正感到迷惑不解,周围的人们都“哄”地一下笑了起来,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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