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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酒喝完,又喝了一壶,谢泽有了几分酒意,仰头喝完一杯酒,低低叹气道:“今天是阿润的忌日,就是这会儿。”
李苒端着酒杯的手僵住。
阿润的忌日。谢润,他唯一的弟弟。
“那天也像现在这样,这样的残月。”
谢泽大口大口喝着酒。
李苒挪了挪椅子,几乎挨着谢泽,从谢泽手里接过酒壶,给谢泽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细细想一遍那一天,我到底做错了几件事,要是那几件事没做错,阿润是不是就不用……”
谢泽的喉咙哽住,好一会儿,才缓缓透过口气。
“越想越多吗?”李苒低低叹了口气。
“我不该说那句:阿润会掉下来的。要是没说,说不定,他就能带上我们了。”
谢泽声音极低。
李苒凝神听着,他说的他,是他父亲谢岭么?
“我不该松开手,不松手,阿润就不会哭出声,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
谢泽一字一句,声调沉缓沉重,听的李苒心头如同有巨石缓缓压过,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我不该晕过去,也不该醒过来,醒过来,也不该往外滚,不该弃阿润而走。”
“你逃走的时候,阿润醒了吗?”李苒低低问道。
“阿润在锅里。”好半天,谢泽低低说了句。
李苒只觉得后背汗毛根根竖起,下意识的问了句,“在哪里?”
“锅里,阿润的头,挨着我,他睁着眼,看着我,我辜负了他。”谢泽每一个字,都吐的极其艰难。
“他被人……你还没醒。”
“嗯,阿润胆子小,最怕疼,他一个人上路时,肯定看着我,喊着哥哥,我却不能回应他,黄泉路上,也是他一个人,他胆子小,怕黑,我该去陪着他,我害怕了……”
谢泽嘴唇抖动,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是黄宁部吗?”李苒放下杯子,伸手按在谢泽微微抖动的胳膊上。
“嗯。”好一会儿,谢泽低低应了一声。
“我们都是普通人,没办法让自己做到完美,阿润怕极了,会哭出声,你怕极了,会逃,我们是人。要是神,大约不会犯这样错,不会软弱,不会害怕,也不会悔恨。”
李苒声音低低,沉默片刻,低低叹了口气,接着道:
“我刚才祈祷,让我死在你前面。我不怕死,可我害怕一个人孤苦伶仃,以前不怕,现在,很怕。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我没想你,我只想到我自己。”
谢泽抬起手,在李苒头上拍了拍,片刻,沉沉叹了口气。
谢泽不说话了,李苒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又喝完了一壶酒,谢泽晃晃悠悠站起来,伸手拉起李苒,“我送你回去,走那条巷子?”
“好。”李苒没松开谢泽的手。
谢泽脚步有些踉跄,走进那条横巷子,谢泽脚步顿住,看着李苒,“阿润最喜欢听我唱一首词。是有一回,我带着他溜出去玩时,听到的,她们不让我唱,可阿润最喜欢听,我唱给你听听?”
“好!”李苒仰头看着谢泽。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谢泽声音清透而富有磁性,悦耳极了。
李苒听他唱完,用力拍着巴掌,“真是太好听了,这个词,我学过的,多好啊,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唱?多好听呢,是因为好听吗?因为太好听了?”
“不知道,她的讲究太多,让人厌恶,呸!
你也觉得好听?那我再给你唱一遍。”
谢泽这次声音更高,唱得也更好听了,李苒脚步踉跄,伸手揪住谢泽的衣袖,笑的停不下来。
安静的巷子里,谢泽的歌声中夹杂着李苒的笑声,飞扬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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