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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慧师太将剃刀放回原处,双掌合十,向时彧念了一句佛语,缓声道:“佛门收取有缘之人,倘若女施主愿意与将军回去,庵堂不会阻拦。”
时彧两眼盯着沈栖鸢,示意她回答。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佛前一盏油灯,明亮地炙烤着沈栖鸢清秀端丽的脸。
那双柔软平和的乌眸,如秋水般澄澈,又似琉璃般易碎。
油灯上的火焰扭腰曼拧,被微风弹拨,愈来愈亮,照着女子眼底的坚决也愈来愈盛。
“不。”
她清晰地、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已决心遁入空门。”
怕时彧没能听清,她补上一句,便转过脸颊,向佛陀稽首。
一直到她说这句话之前,时彧还以为她说要出家不过是气愤之举,没想到这女人还在他跟前拿乔。
时彧自小长大就不喜欢不识抬举的人,更不由得沈栖鸢拒绝。
少年的目光冷若冰霜:“这座庵堂已有多年不对外开放,没有香火,你们凭何为生?清粥小菜,不食荤腥,六根清净,不生杂念,这些你一时能做到,但若是一辈子呢,你也能坚持?”
他以为能吓退沈栖鸢,但沈栖鸢那双看起来柔软可欺的乌眸里,从来都看不见半分退缩。
她缓缓将螓首点了点,“我能坚持。”
听她说得这般斩钉截铁,但时彧才不会信。
父亲说要照顾她,照顾沈馥之在世唯一的女儿,鉴于那几次救命之恩,时彧绝不会坐视不理,见劝说不成,他便再不说二话,径直向前,躬身,手掌长指握住了沈栖鸢的玉臂。
他的臂膀,是自幼习武,且经历了战场淬炼而成的铜筋铁骨,坚不可摧,力气大得骇人,沈栖鸢没有反抗的一丝余地,身子似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被秋风拾取。
当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沈栖鸢已经被扛在了时彧的肩头。
少年揽住她的小腿,防止她蹬动,语调谦和地对觉慧师太道:“她做不了主。今日我先带她回了。家中女眷胡闹,师太见笑了,改日时彧备下厚礼,再来为庵堂添些香火钱赔罪。告辞!”
沈栖鸢不知道自己这番惨状像个什么样子,她可是差一点儿做了时彧后娘的人啊!
这般丢丑,沈栖鸢简直无法面对师太,自知也无法与时彧那一身坚硬的肌肉相抗衡,只得捂住了脸,试图掩饰尴尬。
觉慧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不曾阻止。
时彧向师太点头之后,便扛沈栖鸢在肩,步若八步赶蝉,一径掠出了山门。
山门之下,两侧道路覆盖着坚厚的浓阴。
正值黄昏,一片不知何处飘来的云翳遮蔽了日光,天色黯淡了下来,昏沉沉的山道上,到处是风吹木叶的萧萧瑟瑟的清响。
沈栖鸢终于禁不住时彧肩胛骨上的颠簸,起了反酸欲呕的感觉。
好在时彧也知晓她的不适,不再强迫扛着她赶路,而是眼看山门已远,寻了一方开阔处将她从肩头放落。
青茸茸的绿茵铺设泥路,脚下芳草鲜美,奇花馥郁。
这片荒山野径里,暮云俱黑,沈栖鸢的衣袂扬在风里,这一抹缃叶黄,正是此际最柔软而鲜亮的春景。
时彧看着她,喉头微动。
沈栖鸢并不因时彧的鲁莽而生气,她用一个长辈最包容、最慈爱的心态来看,时彧在她面前,不过是个行事作风还没有成熟的孩子。
她同一个孩子、一个晚辈,犯不着置气。
当然,沈栖鸢也理解时彧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差一点成了他父亲的妾室,而他应该捍卫的是他的母亲,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不明白的在这里,“少将军说,我不能留在老宅,所以我替自己谋了一个去路,不知道,少将军为何要阻拦。”
时彧被她气得扯了下唇角:“去路?什么去路,剃光头当尼姑?”
沈栖鸢在心里祈祷,祈求佛前清净之地,佛祖宽宥对方的童言无忌。
风势渐疾,身遭草木狂舞,沈栖鸢散落的乌发与衣袂绞缠在一处,翻飞如浪。
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压下飘飞的豆绿裙绦,再拨开鼻梁间横飞的一绺青丝,语调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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