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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的眼泪刷地一下,仓皇张开双臂挡在了谢玉的跟前。
公子会杀,他一定会杀。
谢玉伤了他的臂,抢了他的人,搅乱了他的王城,他深恶痛嫉,恨之入骨,一定会杀。
她挡在谢玉跟前,是如她所说,“我知道,但我会与他一起死。”
谢玉愿斧钺加身,九死不悔,而她不愿留下斧钺加身,她愿就在今日,就在此刻,死在这满城的乱箭之下。
她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会受辱,会受罪,会受百般的委屈,比斧钺加身还要苦上十分。
为他忧过,心疼过,不忍过,但她·也知道兰台是囚笼,是缧绁,是炼狱,不是自己该留下的地方,因而要走,一心要走,她不惧站在公子许瞻的对立面。
死不可怕,怕的是活着。
犹犹豫豫了许多年,这小半辈子也不曾如此坚定过。
她想,小七,人要长大,就总要有所取舍。
愿舍公子而取谢玉,何尝不是长大。
可长大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从前怎么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呢?
她看见王青盖车里的轩辕大弓被那人拉满了,拉得满满当当,拉成了满月的模样。
看见那根弦绷得极紧,蓄势待发,只需他轻轻一松手,那强劲有力的箭矢就会似流星一样登时射穿谢玉的身子。
谢玉已中过一箭了啊,还没有好全呐,他再经不起这轩辕之箭了。
大弓的主人薄唇微启,他说,“你该五马分尸,该受炮烙之刑。”
他恨极了罢?
他恨极谢玉,但谢玉不该这么死去。
车裂,杀而分尸也。
炮烙,乃将罪人缚于铜柱之上,加之以火,活活烙死。(传统都说始皇做车裂之刑,事实上在春秋战国就已经有车裂分尸的例子了,《东周列国志》中已有记载)
鲛纱帷幔在风里飘荡,小七看不清公子许瞻的脸,也不知道那人要五马分尸是谁,是谢玉还是她自己。
但有一样是一定知道的,就似从前一样知道,不管那人要杀的是谁,他手里的长箭一定会朝此处射来。
那到底也没什么区别。
公子有公子的阳关道,小七也有小七的独木桥。
日出扶桑,惊起鸟雀,七月最后一天的日光看起来虽还暖着,却已带了许多秋意。
小七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谢玉。
这是她第一次抱紧谢玉,知道要死,因而也不惧死了。
她含着笑,似夜里一样与谢玉说话,“谢玉,我想做山间的风。”
她记得六月的西林苑总闹黄鼬,把她的鸡一只只地偷走了。她就是在六月再见谢玉的。
那一夜月色在上,兰草在下,她与谢玉说起了父亲。
她问谢玉,“父亲是什么样的?”
谢玉回她,“他好像江南的风。”
她也想和父亲一样,都做那江南的风,做那魏地的风,抑或就只是山地大漠里的风。
她问谢玉楚宫好还是不好的时候,谢玉不知好与不好。
若楚宫当真那么好,父亲又为何似她一样出逃,弃了自己的家族和身份,去做了那魏地的风,至死都不曾回去过呢?
兰台、魏宫、楚宫,不都是一样有高高的宫墙吗?不都是一样的勾心斗角,暗藏杀机骂?不都是一样的阴谋不轨,兄弟阋墙吗?
父不是父,子不是子。
君不是君,臣不是臣。
那便是楚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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