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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轻动作,默然转身,低垂的视线中,忽然看到一双穿着布鞋的脚,心中猛然一跳!
秀凤依然穿着早上那身青布衣裙,静静站在他的一步之外。她的双手自然垂下,交叠在小腹位置,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她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也没带武器,但荆白的直觉正疯狂示警,秀凤多站片刻,荆白甚至感觉到周身温度的急速下降,无疑都证明,他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荆白额头缓缓渗出汗来。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呼吸平稳,轻声道:“我找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很想见你。”
那种奇怪的冷意消退了一些。秀凤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他在外面吗?陈宅是有规矩的,家公从不让在外面过了夜的人进门……”
她下意识地看向荆白身边的位置,仿佛在寻找着某个身影,却什么也看不到。她顿了顿,慢慢地向那口大缸走去。
荆白立即退到一边,看着她的手按到青石板上,在上面不自觉地摩挲。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停住了。
滴答。
滴答滴答——
在这片近乎窒息的寂静中,忽然响起了滴水声。
“别管你家公。”荆白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心中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他知道接下来说的话会决定自己的生死,语气却依然维持着冷静,追问道:“我问的是你。你想见他吗?”
秀凤摩挲石板的动作停下了。她背对着荆白,他也瞧不见秀凤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她五指扣在石板上,用力得好像微微发抖。良久以后,才听见她声音飘忽地说:“想的,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滴答滴答滴答——
她回答了,可水滴的声音并没有停止。那水滴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快,荆白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跟着那水滴声搏动起来,越来越急,越来越赶——
荆白觉得有些不妙。他忍住胸腔中的不适,放慢呼吸,缓缓往后退去。
他刚退了一步,秀凤突然转过头来,很疑惑似的问:“客人,你听见奇怪的声音了吗?滴答滴答的,好像在滴水,滴了好一会儿了呢。”
有那么一刻,荆白的呼吸停顿了。
他方才一直以为,滴水的声音来自那块青石板。可当秀凤转头面对他,他才发现,原来那张清秀柔和的面容已非刚才的样子。她的头甚至都变了形,前额处塌了一个大洞,正滴滴答答地不住往下淌血。
随着她的疑问,荆白眼前的景象竟然摇动起来,一瞬间,他目光所及之处都变成一片血海!那一瞬短得让荆白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很快,他发现这绝非幻觉。
秀凤正一步步地向他走过来。
她每踏出一步,身后的那几寸的厨房就恢复成夜晚的恐怖景象,满地的血肉铺陈在地,堪称尸山血海。
两人原本隔得就不远,秀凤很快走到他面前,用那张滴着血的、满面疮疤的脸凑近,轻声细语地问他:“客人……你听见了吗?”
荆白见过秀凤好几次脸上流血,但这次,大概是她真正死亡时的样子。她原本的五官清秀美丽,可再美丽的脸,在小半个头颅塌陷下去之后都好看不起来了,凑过来的脸上红白交错,可怖至极。
荆白望着那双被鲜血浸得通红的眼睛,摇头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在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那血海般的景象瞬间消退了。唯有依然留在鼻端的血腥味告诉荆白,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秀凤的脸也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她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果然是我听错了。不怕告诉您,我这段时间或许是身体不太好了,老是忘事。时不时就会听见奇怪的声音,有时候还听见小孩儿哭……”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神色怅然。
荆白看着那张带着淡淡哀愁的秀美的面容,再想到方才她头都塌了的样子,哪怕素来情绪甚少,心中都涌上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滋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干巴巴地道:“……你会有孩子的。”
秀凤抬起头,看着荆白那张缺乏感情的脸,面上浮现出一个近乎包容的微笑。她放在小腹前的双手绞在一起,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多、多谢您。”
她擦了擦泛红的眼角,对荆白道:“不好意思,我先告辞了。家公每天下午三点要品茶,现在时辰快到了,我得把茶端过去。”
荆白挑起眉,缓缓道:“好的,我明白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厨房出去,临别前,荆白似是不经意地问:“每日品茶,陈老真是好兴致。他品一次茶要多久?”
秀凤回过头,微笑道:“雷打不动,两刻钟。”她说完冲荆白福了福身,端着茶盘,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无需多言,荆白便知道,她会替自己拖住陈公两刻钟。
大宅之外,炎炎烈日下,余悦抱着双臂,在紧闭着的侧门前走来走去。
一想到可能要和鬼正面对抗,他就觉得兴奋又紧张,屁股跟长了刺似的坐不住,控制不住地四下张望。但无论怎么看,他视线范围内的活物都只有小恒。
但他又不太敢和小恒多说话。
自从小树林里被吓了那一遭,余悦总有些心有余悸。一想到鬼婴还藏在小恒的身体里,他就忍不住想离他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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