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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并不好查,过了几日下边人才有了点消息过来,罗绮负责的这事,回来禀报:“面料是上好的丝缎,内里用的雪丝,就是这红色,染的方法很牢固,经水不褪,而且这么些年都没有褪色,请了几个染坊的老师傅来看,都看不出是怎么染出来的,这样经久不褪的,坊间一般用朱砂,但对孩子不好,验过了说没有用朱砂,应该是茜草,不知用的什么方法固色的,不过都猜这方法要用的成本高,且不能大量染,大概只能染出这么一小匹来,很有可能别的颜色也染不出这样效果,只能染红色,否则早就该流传开了,有位老师傅说,怕是世家里专门养的老供奉,独家秘藏的技巧。”
“还有这上头绯红小袄,绣着的石榴花儿和翠叶,用的不用颜色的雀羽制成的线来挑绣的,因此也不会褪色,鞋子上的宝石,全都细细地打了孔,手工费都要超过这宝石的钱了,只是为了做一双大概只能穿几个月的孩子鞋,而且鞋底十分干净簇新,看得出来基本没在路上走过,都说应该是世家的风气。”
李知珉沉吟了一会儿问:“西江上游的世家大族那边打听过吗?”
罗绮道:“问过了,有个老师傅说,那一代,卢家名下的染坊颇为出名,卢家如今还有人在工部任职,掌的就是织染,沿着这条线索,我拿着衣服去给卢家那边染坊老师傅看过,果然说是他们的染法,但已查不出是哪里订的货了,只说这料十分贵重,应该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卢家是大族,名下十三房,也有不少女子出嫁到各族,出嫁的时候带有这种布为嫁妆的,也是常事。话说回来这一说我也想起了,上官王妃的生母是卢家嫡支,当初嫁到王府,穿的嫁衣,听说就是卢家这边染的,而且因为他们家这独特的染法,不少世家大族包括京城都有人来订货,哪里的人,都有可能的。”
“当地的豪族乡绅,包括卢家,都不曾有女孩儿走失。”
就是说,线索就这么断掉了,但赵朴真出身不低,这是可以肯定的。李知珉看罗绮提起了上官,看赵朴真怔怔的出神,怕她多想,便道:“再下去慢慢查吧。”打发走了罗绮,他拥着赵朴真道:“如今大概也只能查到这样了,你再等等,等我……”他含糊地说,赵朴真却知道,他如今低调蛰伏,是为了积蓄力量,如今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引人注目,反而要坏事,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到时候替她找父母,那就是轻而易举的。
赵朴真垂下睫毛,乖巧道:“谢谢王爷费心,这事儿也不急,以后再慢慢查访好了。”
李知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赵朴真含笑:“今儿我做了几样新菜,王爷尝尝?”
李知珉道:“什么好菜?我这些日子可胖了不少,我看连文桐他们几个托了你的福,也胖了不少,前边禤海堂也沾了不少光吧,可怜宋先生还在洛阳,馋死他了。”
赵朴真笑道:“不是什么有名的菜色,就是和厨房的妈妈们琢磨着,仿造着灌汤包,试着做了个灌汤豆腐,用鸡汤冻、虾蓉酿进了油炸豆腐里,我尝了下味道还不错的,因着肉和虾蓉还有些剩,索性又做了个豆芽酿。”
李知珉讶道:“什么豆芽酿。”
赵朴真道:“就用绣花针,把黄豆芽给掏空了,再把细细的肉丝给填进去,再用鸡油煸炒,做了几个味的,火腿丝的,还有鸡肉馅儿的,您尝尝看哪个味道好一些。”
李知珉微微有些不赞成:“这太耗神了,和那文思豆腐一样,这样的菜也就外边师傅们靠这些奇巧来招徕食客,自己家人,最后都要吃进去的,何必这样花心思,你且多歇歇,让下边人做去。”
赵朴真含笑:“横竖我每天也没什么事儿做,打发时间罢了。”
李知珉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赵朴真却转过头去吩咐环儿:“去看看七斤起来了没有,天开始热起来了,我今儿做了几件肚兜,让奶娘等孩子洗澡的时候让他试试,看有没有哪儿要改的。”又叫人传菜。
不多时几样新鲜菜色都传了上来,两人默默相对吃着,都是受过严格调教,食不语的人,不过是各怀心事,倒有些对不起那精心制作的菜色。
用完晚膳,李知珉却让奶娘抱了七斤过来,道:“今儿天气和暖,咱们带着七斤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
赵朴真自然没什么不依的,李知珉也没让人跟着,只亲自抱着七斤,带着赵朴真沿着湖边慢慢散步赏景,春日已是开了不少的花,胜景无边。李知珉抱着孩子,走了一会儿,看着暮色中的园子,忽然道:“其实,生身父母,有时候找到了,也未必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赵朴真料不到他忽然又说起这个话题来,她这些日子心思重,怕被李知珉看出来,笑了下道:“是,从前我总以为连山就是我的家,有亲人在那边,真到了,才发现了疏离来,如今想起来,若是真的是生身父母,这些年不见,大概一时半会,也亲不起来的。”
春风柔软,李知珉将七斤换了个手抱着,低低道:“我这半辈子,一直都希望能得到父皇和母后的认可。但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他们高兴。”
“有时候也觉得,若是换一个平民百姓人生,普通的父母,会不会更好一些,我是他们的长子,所有的器重都在我身上,他们会悉心栽培我,倚重我,全心全意为我打算。而不是如今这样,夹杂了许多算计和防备,真真假假,谁也看不清谁的心,只能一步一步的走着,从利益上打算,从利益上联盟——你别看现在母后待我不一样,那也是我的利益,就代表了她的利益,我们天然同盟,从前她以为我蠢,现在发现原来还是能用,而且还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她才改了态度。”
赵朴真想起从前窦皇后对他各种冷嘲热讽和打击挖苦,心下喟叹,便问道:“那如今,皇上那边,王爷是怎么打算?”
李知珉淡淡道:“太子仁善,但颇有些迂腐,书读多了,如今后头不过靠着崔氏替他铺路谋划,皇上看重他,不过是觉得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又是崔氏所出……这其中,只要想法子放下一颗嫌隙的种子,让皇上怀疑,这疑心的种子,会在某一日忽然爆发,崔氏的个性,其实十分刚烈,她能利用皇上,但绝不会承认太子是皇上的种,她当初应该是利用什么误导了皇上,让皇上一直深信不疑,我还在查,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查起来有些难,等我找到机会,再说,现在也还是不是最好的时机,太子是圣后嫡支,名正言顺,我若是想要证明我比他更合适,想要得到臣民的认可,想要得到所有人的拥戴,那决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赵朴真转头看向李知珉,他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只为了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这个人,大概从来没有为自己真正所想所求而放纵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将那一股向上走的狠劲和野心剥离开,大概也没有李知珉这个人了,他大概从来也不会意识到他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她附在这个人身侧,又怎么奢望他会注意到,她究竟想要什么。但是即使这样,每一刻她注视他的时候,在他身侧的时候,她都十分清醒的认识到,她爱他。
李知珉也转头看她,目光很是温和:“这些日子你在这里很是无聊,委屈你了,过几日我把宋霑叫过来,让他继续教你,还有画画,也可以捡起来。长安这边有什么热闹,你想出去逛逛的,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或是想叫人演戏什么的,都可以传进来的。”
赵朴真想了下道:“我看你忙得很,真没必要陪着我,若是怕不安全,不如让禤海堂陪着我吧,他名义上是我兄弟,在长安应该也没什么人认识他,出去不太引人注目,我再把幂离戴上。”李知珉想了下道:“禤海堂手底下的人是还可以,再让高灵钧派几个人一起,另外外边人多,孩子就不必带出去了。”
赵朴真了然:“好。”
李知珉垂着眼看她,忽然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要什么或是哪里觉得不好的,只管和我说,不要藏在心里。”
赵朴真回过头,暮色中李知珉看到她的眼中有着一刹那的迷茫和软弱,然而很快七斤打断了他们的对视,而是伸出手呀呀向母亲倾身过去,显然天要黑了,母亲的怀中更让他觉得安心。
赵朴真抱着孩子,低声诱哄,天已经几乎完全黑下来了,他们往回折返,李知珉看着她们母子俩,却心里总觉得空得慌,从前明明觉得,只要将这母子俩带回自己身边,护得严严实实的,他心里的那个软弱的地方,就填上了,如今母子俩确凿就在他跟前,他却仍然感觉到极大的不安全的感觉,仿佛仍然有什么东西并没有在自己控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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