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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朴真脸上表情十分嗟叹,应夫人却宽慰道:“咱们不提这事儿了,只说昨日那赵灵真之事。之前你和我说让我留意,我回去就使人查了下,知道之前世子和世子夫人进京,和世子夫人的兄长酒后,却是一时冲动,去了秦王府打听你的下落,之后被慧敏夫人知道后,严厉管教了一番,之后却再没有去瞎打听问询了。昨儿那事后,晚上我却是专门去找了慧敏老夫人问情况,只说是你派我去问的。慧敏老夫人十分惭愧,再三让我和您道歉,说是管教不严,那世子夫人到了京里,就一直说想去女学看看,她想着能学些东西,长长见识也好,便没怎么禁着她,反而还给她出了些银子,方便她结交女眷,旁听女学课程,没想到却是被小人给拢住了,瞒着她进了宫里,幸好那世子夫人还知道轻重,没当场失态和您打招呼或是瞎认亲,否则真是给娘娘惹了大祸,老夫人再三说了,明日就带着世子、世子夫人都回连山,这国子监也不许读了,一定不会给任何人有谋害中伤娘娘的口实。”
赵朴真叹息道:“我开始还以为崔氏和上官筠联手了,前朝让楚王给贵妃请封,后宫就引了我所谓的亲妹妹入宫,想要揭穿我的身份,要不是赵家心知肚明我的身份,想来以赵灵真那鲁莽性子,还真的会当场叫我姐姐来,可惜他们不知道当日我离开连山,是早已被赵家人放弃了的。”
应夫人冷笑:“赵家人为了瞒住自己当初顶替入宫的欺君大罪,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你是他们的女儿。至于上官筠和崔氏联手,这事倒不像,依我看楚王在前边给上官筠请封,此事非常不像崔氏的手笔,这两母子,应该都是各自主张。楚王为上官筠请封这样的事,迂腐而且无用。这样无用的事,若是崔氏知道,绝不会支持的,多半是楚王同情上官筠,自作主张,读书人的心性,总以为有什么事占了理儿,就能在金殿上犯颜直谏,得到众人支持。却不知道这朝廷上,人人也都是看着一个势字来的。”
“如今大势是在皇上这边,在千秋节他的降诞日这样隆重的场合,给皇上添堵,是人都知道绝不可能有用,只有李知璧有些迂腐气的,反而还以为能借着舆论压制皇上。果然事与愿违,上官谦为了避嫌,干脆把上官筠封后的路都给堵死了。李知璧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书生大儒们都养废了,以为书上那一套伦理道德,都是对的,却不知文臣们巴不得养出一个仁慈而诸事不问的皇帝来好让他们施展才干,崔氏当初避世出家,是不得已,却到底还是把孩子养废了。”应夫人长叹着。
“而这后宫带着赵灵真来的,自然是崔氏无疑了,我昨晚问了问那世子夫人,她早已去旁听贵妃的课多时了,怕是崔氏早就将这粒棋子放到了上官筠眼前,上官筠却偏偏一动不动,最后崔氏才亲自出马,想法子将赵灵真带入宫内。她以为上官筠会借机行事,没想到上官筠是个聪明人,没有推波助澜。她不能生育的事,只怕是真的,所以她迟早是要找一个继子的,上官家原本的安排应该是上官萍生下孩子,却一直不曾有孕。如今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她怎么可能反而助纣为虐,来动摇太子的根基?这对她没有好处。”
赵朴真垂下睫毛,轻轻叹息:“卿本佳人。”
应夫人爱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柳氏当年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和我一同读书长大,为人聪明伶俐,一直深受我倚重,后来我出嫁,没有让她随嫁,而是让她嫁了良人,结果丈夫早逝,女儿年幼,我当时回娘家,正好也找不到合适的奶娘,便索性让她留在我身边给你做奶娘,她这样的伶俐人,生下的女儿本就资质不差,再让上官谦多年当成亲女儿,细心教养,自然眼界见识,都远胜于人。可惜这一次,她成也上官族,败也上官族。”
“因为她的根基,实在太不稳了,女人,父兄家族丈夫——都不如势力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上官筠的确正在质问上官老夫人,眉目冰冷而锋利:“父亲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不能生育?本可以顺水推舟的事,反却自断前程,有这么蠢吗?”她自得知这消息,心中已气得发狂,面上却反倒忍着。
老夫人面色微微颓然:“你父亲已经决议告病了,今后你在宫里,要谨慎从事,你阿爹以后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如今替你请辞皇后,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上官筠吃了一惊:“阿爹春秋还盛,正该大展手脚,如何就要告病?”
上官老夫人面露一丝不甘:“皇上最近正在查办几桩旧案,已一连罢免了数个官员,这其中,却有几个,是我们上官家的家生奴放出去做官的,却有些你阿爹的首尾在内,虽说涉及不多,而且当初哪个世家没有插手?如今不过是看着只有我们上官一族最为煊赫,因此背后算计我们罢了!如今却有些牵扯不清,若是处置不好,你阿爹一世清名不保不说,还要牵连到你大哥,如今最好的办法,却是你阿爹告病请辞,急流勇退,保住你哥哥,将来徐徐再图的好,有你和你哥在,我们上官一族总还有希望。这个时候,咱们已不敢再惹怒皇上了,你若是真当上皇后,反会招来杀身之祸,皇上已取中德妃,他不是个轻易改主意的人,还有着那带兵打仗的一股狠劲和戾气在,和别的那守成持重的仁君可不同,哎,咱们挡在他跟前,他万一一翻脸,怕是你在深宫中哪一日小命不保,咱们在宫外,哪里保得住你?”
上官筠默默无言——守成持重,平庸软弱的“仁君”,自己何尝不是以为李知珉是这样的庸主,可以辖制?谁知道全天下,都看错了他!
上官老夫人却又看了她一眼,嗟叹道:“还有一桩事,前几日,萍才人托人给家里捎了一封信,却是这封信,才促使你阿爹下了决心告病退隐的。”
上官筠一怔:“萍才人?”
上官老夫人叹道:“她是你姐妹,合该与你在宫里相互依仗,你却将她撇在一旁,她说过数次想要见你,你都不肯见她,只能和家里说了。”
上官筠冷笑道:“何曾不见她?只是之前我想安排她侍寝,她却反而和我说想要出家,可是失心疯了!我哪里有空与她慢慢说这道理,后来她再找我,我就懒怠理她了。”
上官老夫人摇头:“你父亲已允了她,替她和皇上请出家了。你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她说当日皇上与你大礼成婚的洞房之夜,她原本受命代你侍寝,事后却莫名在房中晕倒,并未侍寝,之后数年,她从未侍寝过,如今仍是处子之身。”
这话仿佛惊雷一闪,劈在上官筠头上,她大怒道:“她为何不早说?当日她明明已破身,难道竟是蓄谋撒谎?”
上官老夫人摇头:“她当日来了月事,并不曾侍寝,事后却有人将她放在了床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事后,据说是王妈妈以为她的月事是破了身,而她因为畏惧我们怪罪于她,并不敢说。如今想来,只怕皇上早就知道我们以庶女相代侍寝的事,元妃不肯侍寝,这是多大的侮辱!他当时不得势,不得不隐忍多年,心里不知如何衔恨在心,却为了我们上官一族还有可利用的地方,虚与委蛇至今。你和上官萍,一个都未曾侍寝,咱们如若再不知好歹,皇上再发作起来,怕是咱们全族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那日还是楚王出面请封你为后,你阿爹若是当时处置不好,怕是皇上就要疑心我们和楚王勾结一气,想要谋逆了!族灭之祸,就在眼前!你阿爹只能假称你不能生,让出这皇后之位,好歹替你博得一个美名,至少能保住你的姓名,今后再徐徐图之……”
上官筠指尖微微发抖,回想起那一夜的种种,那么,假如皇上本来就是装的,自己中途换入的种种,他都心里清楚明白,他是怎么忍得住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进宫谢恩请安的?他又是如何忍得住这些年丝毫不泄,待自己温和有礼,饰演出这么一派相敬如宾的夫妻恩爱来的?这些年来,他再也未提侍寝一事,包括上官萍,全都冷落一旁,自己种种行事,原来早已落入他眼中,只是冷眼旁观,然后扶起赵朴真来,生儿育女,只为今日这给自己狠狠一耳光,用自己不能生孩子为理由,绝了自己封后的路,还是由上官族来亲自提出来,让上官一族哑巴吞黄连,自食苦果!好一个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帝王,好一个一雪前耻意气风发的皇上!
这些日子来,自己在他跟前的种种,岂不是如同那沐猴而冠的小猴子,他冷眼看着,不过是看自己垂死挣扎,最终都是一场空罢了!
自己曾经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羞辱!
她脸上热辣辣的,整个人羞愤欲死,已经完全没办法再听上官老夫人说的话,上官老夫人看她一直不再说话,叹了口气道:“总之,以后我进宫大概也少了,你且修身养性,韬光养晦,皇上念着咱们家知道抽身退步,又给德妃腾了位子,总会留一线,你毕竟是元妃,咱们又拥立有功,他总不好太刻薄,搏一个刻薄寡恩,诛杀忠臣的名声,你且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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