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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的日子没过几天,似乎是前朝太忙,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皇上忽然一连数日没有到坤和宫来,坤和宫一入夜便落了匙,这令坤和宫伺候的人都十分不安,因为皇上平日里哪怕不在坤和宫留宿,也要来看看两位皇子,和皇后吃顿饭的。
坤和宫的掌印太监因喜一向管得严,所以下人们并不敢嚼主子的舌头,但不免心中都有些揣测,但看王皇后神情如常的每日处理宫中诸事,井井有条,便也都稍稍定了心。
这日楚煦刚吃过午膳,因着王皇后怕他存下食来,便拿了个球让他与双林在房内玩耍,前头却有女官来禀道是庆安侯夫人请见,庆安侯正是王皇后的胞兄,一贯与皇后关系融洽,王皇后想着大概是娘家有什么事,便让宫人们带着楚煦和双林在碧纱橱后头玩耍,她在东暖阁见嫂嫂。
暖阁里楚煦与双林两人玩耍,楚煦便扔了那球与双林,双林一遍一遍去拣了回来丢给他,他又扔出去,咕咕的笑着,雪□□嫩的脸上透出了红晕,十分可爱,双林看着喜欢,也便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因着暖阁四角都燃了炭盆,双林跑了一会儿额头也出了层薄汗,有些气喘吁吁起来,楚煦扔球过来便有些躲避不及,额头被敲了下,正好弹起来飞到墙上又弹到他的肩膀上,他一躲闪便摔了一跤,楚煦拍手大笑起来,双林拿了那球也忍不住笑起来,忽然听到楚煦清脆地叫了声:“哥哥!”
双林有些惊讶,一抬头看到楚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正站在一旁看他们扔球,看到楚煦叫他,过去替他擦了擦汗道:“玩够了?到时辰歇一下了。”
楚煦一向乖巧,和楚昭道:“好的。”楚昭便牵了他的手,又一路带着他进了东暖阁内,双林和几个宫人一同跟了进去,楚昭看槅子里头都无人,便替楚煦脱了外边穿的小袄和靴子,楚煦上了榻平躺下去,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双林,招手对双林道:“双林来抱抱我……过来一起睡。”
双林连忙摇头,楚昭看了他一眼道:“过来陪着三皇子睡一会儿吧。”
双林迟疑,楚昭淡淡道:“乳母平日也这么哄他睡的,哄他睡着了你再起来就是了,赦你无罪。”他明明也只比双林大一岁,语气却十分威严,不容抗拒。双林想了下便也走了过来,脱了靴子果然也上了床,楚煦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手臂,将头拱到他肩膀中,哼哧哼哧了一会儿,楚昭掀了张被子替他们两人都盖上,楚煦没多久便睡着了,双林却自从入宫以后,从来不敢白日睡觉,怕误了差使,因着他晚上睡眠甚好,所以精神也还不错,尤其是如今楚昭还坐在床边看着他们,他哪里睡得着,只是闭着眼睛装睡,感觉到楚煦小小的鼻息喷在自己脖子上。
楚昭看着楚煦睡了,便让宫人点了一支安息香,然后打发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自己坐到榻边拿了一卷书可有可无的翻着,看自己弟弟粉雕玉琢的皮肤上微微透着粉色,嘴巴半张着,睡得十分香甜,而他抱着的小内侍也是一张雪白的脸鸦青的头发,眉目安静,唇色浅淡,闭了眼睛看着和楚煦倒像是一对糯米粉捏就的娃娃一般,都十分稚气,这么小的内侍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陪弟弟玩一次一次的拣球,两个孩子都长得好看,看着倒是赏心悦目的。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前头母后进来,正说着话,他起了身想要出去,却忽然止住了脚步。双林本听到他起身的声音,心里正高兴,却也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的声音,想必就是庆安侯夫人了:“侯爷听说娘娘又和陛下怄上了气,心里十分着急,派妾进宫看看,也是担忧娘娘的。”
王皇后冷笑了声道:“我怎么能不生气?刘澄是何等大儒?我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才请人说动他去东宫给太子做太傅,大皇子去陛下面前叹两声气,就成了刘太傅到御书房给皇子们授课了!这能一样么?只教昭儿,和教皇子们,那一样么?我忍了多少年了,到了现在还要忍!”
安庆侯夫人细声细气地安慰道:“侯爷何尝不知道娘娘心里的苦,当年娘娘是谕旨钦封的王妃娘娘,却偏偏让太后塞了个洛家的侧妃进了王府,还被她抢先入府,抢先得孕,生了大皇子出来,只是娘娘,因着这一点,陛下这些年念着您受了大委屈,所以才对您分外宠爱,登基以后,太后想压着陛下封洛贵妃为后,陛下顶着压力仍是将你封后,这些年也是给足了我们家脸面,娘娘您一向是识大体又聪慧的,这其中的道理想也是明白。凡事还是不要和陛下对着顶上的好,你受了委屈,陛下何尝心里不知道?只是洛家势大,他不得不让了步,事后定会加倍补上你,你如今和陛下怄气,听说陛下一连歇在御书房数日了,只怕要被别人趁机得手,倒是白白便宜了小人。”
王皇后顿了一会儿才有些凄然道:“嫂嫂,你有所不知,他哪里是顾忌甚么洛家,他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他从前就吃过亲娘偏心的亏,太后从前只偏着先帝,对陛下很是不上心,因着陛下当年出生,太后就生了一场病,后来失宠于明帝……所住的宫室又火灾甚么的,太后也不知听了哪里方士的胡说,说陛下与她属相相冲,水火不容,越发憎恶陛下,陛下虽然是嫡皇子,却一直不得宠爱,自觉是人生大憾。因此如今到了他自己的儿子上,虽然他不喜洛菀,却仍是待大皇子一直十分亲切,时时过问起居,不肯让人看轻了他去,如今这念书,想必又是他那点幼时的心思起了,怕亏待了他的大儿子!所以我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洛菀再如何不受宠,当年还是算计陛下才得了孕,偏偏就是因为她膝下有儿子,只要不做甚么让陛下厌恶的事情来,陛下为着他的亲生儿子,也绝不会让她太过被冷落,为着他的亲生母亲,还要给她位份荣耀,我忍了这些年,一想到将来我的儿子还要受我这份苦,教我如何吞得下这口气?这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我让一步,以后就要步步都让,我的昭儿明明是嫡皇子,一国太子,将来却要与这一肚子龌蹉肚肠的女人生下来的庶兄争东西?”
她说到这里,已经情绪有些激动了:“嫂嫂,从前宫里的赏赐,洛菀的总是和我的一样,王府里头做衣服分份例,我也要看着宫里的眼色,给洛菀上上等的,便是她先生了儿子,我却迟了三年不知白白受了多少宫里的训斥,就为着当时我无子,又塞了一王府的妾室进来,这些我都觉得没甚么,我都可以忍,吃多少苦,我都无所谓,但是到我儿子身上,我偏偏就忍不下去了,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重我,偏偏却要把那人的儿子,和我的儿子一般看待!教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王皇后不再说话,只是听到庆安侯夫人有些慌乱道:“是妾身的不是,让娘娘伤心了,还请娘娘万万看在孩子份上,保重身子,莫要伤神。”过了一会儿又安慰她道:“其实娘娘是不是也有点过于激动了,其实虽然是一同上课,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道其他皇子都是陪太子读书,那刘太傅当然也心知肚明,知道太子殿下才是要教的正主。再说别的,皇上待您就不必说了,就说待太子吧,如今太子东宫已建好,长史、属官,伴读,哪样不是精心挑选的?早早就立了太子,这待您也算得上十分用心了,您说是不是?”
王皇后冷笑一声:“嫂嫂,帝王的宠爱还是莫要轻信的好,一辈子太长,谁都不敢赌,至少当初早立太子,这绝不是为了我,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我,那是立给下头大臣们,立给天下,立给后宫太后看的,要绝了那些有心人还想扶先帝的遗腹子上位的心,福王只比昭儿大了一岁,当时陛下登基,昭儿出生,陛下大喜,立刻封了昭儿做太子,大家都只说是吉兆,却不知道我当时是拼了命服了催产的药生下昭儿,否则,太子之位只怕就要便宜了别人了,当时为了皇位稳固,朝中洛家势大,要扶已有大皇子的洛菀为皇后,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如今的局势,是我和昭儿赌了命才换来的,怎能轻易让步!”
庆安侯夫人显然也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有些哽咽道:“娘娘一路走来这些年,辛苦了。”
王皇后长长叹息了一声:“陛下待我情深意重,我何尝不知,但却不敢轻易赌上,因为我和孩子的身家性命,都寄于他一念之间,教我如何不步步为营?今日这事,我自有主张,还请嫂嫂回去告诉哥哥,不必管我了,我知道分寸的。”
庆安侯夫人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告辞出去了。
双林紧紧闭着眼睛,尽量使自己呼吸均匀,背上却已密密出了一层透汗,手臂被楚煦压得发麻,却一动都不敢动,只听到床边的楚昭忽然起了身走了出去,外头王皇后看到楚昭忽然从后头走出来,吃了一惊道:“昭儿?你怎么在后头?适才我已打发了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呀。”
楚昭低低道:“我刚才过来想给您请安,看到您不在,他们说弟弟在后头玩消食,我就去看了看,看他玩好了,便带到暖阁来歇息,看着他睡了,没想到您和舅母在说话,就不好出来了,是孩儿冒撞失礼了。”
王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你都听到了?”
楚昭道:“是,母后为了孩儿殚精竭虑,孩儿深感愧疚不安,今后唯有发愤图强,方能回报母后这一番苦心。”
王皇后动了动,双林只听到那袍袖窸窸窣窣动的声音,然后便听到王皇后稍微有些哽咽的声音:“昭儿,你莫要如此,是母后对不住你,为了争一口气,非要将你带到这世界上,又因为早产,你的身体一向有些不好,都是母后的错,你也莫要对你父皇有甚么看法,皇帝称孤道寡,本就不是常人做得来的,他在那个位子上,少不得要打算许多,也许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无论如何总是为你好的。你莫要就为了母后这一面之词,就对你爹爹生了怨怼之心,他……他待你是十分好的。”
楚昭沉默许久,才回话:“母后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的。”
王皇后似乎十分伤心地抽泣了一声:“我的儿……总之一切,都是做娘的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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