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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蕉心最终还是被楚昭命两个镖师带着下去了,为了稳住她,楚昭既没有让人护送她回京,也没有答应让她跟着走,而是让留了两名镖师将她押送回之前京外的秘庄内,派人专门看守于她,待此后命令再处置。
许蕉心虽然满脑子情情爱爱,大概也还是从本应在王驾的楚昭居然穿着便装行踪诡异在此,品到了些别的意思,心知自己怕要坏了楚昭的事,因此也不敢再坚持非要跟着楚昭一同前往藩地,而是铿锵有力道:“妾家世清白,当年也是先皇后选了又选,忠心无二的,殿下若是疑我,可派人立刻回京查看,妾从家里留书私跑,若有一字一句欺心,便教天打五雷轰了妾,死无葬身之地!”
许蕉心能成为昭训,自然是王皇后千挑万选查探过家世的,再则若是洛家真的知道他的行踪,大可不必派一名弱女子来打草惊蛇而是一击必中,因此楚昭和双林还是基本相信,许蕉心在这里遇见他们,很大几率,还真的是巧合。
等两名镖师带了许蕉心和那丫鬟下去安置后,楚昭才带了双林回房,转头问他:“福亲王招揽过你?”
双林知道这关肯定逃不过,楚昭心地仁厚,却不是个糊涂人,他虽然没有当面追问许昭训,此事仍然含糊不过去。
他默默跪下道:“雾松一事后,福王府那边有人送了帖子来给我,说福王惜我才干,愿以王府内侍副总管职位招揽于我。我想着此事恐怕是想挫殿下的锐气,离间主仆,因此没理那帖子,虽并没有往外说过,但那帖子从门房过的,常听说内院侍妾们喜欢打点门房小厮以知道殿下回来的时刻,许是如此才被她知晓了,那段时间东宫上下都在忙着打发人,想是也没管住人口。”
楚昭眉目深敛,疑心道:“他若是要离间主仆,那自然是要给孤知道此事,那才叫离间,他无缘无故来这么一招做什么?当初山洞那一出,应该没被发现吧?再则福王一直装痴作傻自诩风流……这个时候不该撞上来白白让我猜忌他才是。”他蹙眉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中,瑞王福王以及大皇子,各怀心思,如今忽然来此一招,却是为何?
双林默默无言,他当时忙于安排诸般事宜,此事太小,招揽人只是简单发个帖子,看着只像投石问路广撒渔网,并没什么大的诚意,因此他没放在心上,想着不理便好,之后便被打发去大宁府了,没有禀报楚昭,可见自己也是百密一疏,习惯了楚昭不是个多疑的主上,因此托大了,如今却也只能无言以对,只好道:“想除了此帖,小的此前此后都不曾与福王的人有所勾连接触过,也实不知福王为何给小的下了帖子。”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楚昭不会为了那女人的话猜疑于他,不过福王身份敏感,他作为下属,当时的确应该立即禀报才对,不得不说他当时也有私心,毕竟他是知道福王的另外一层身份,因此下意识地不会将每样事情都禀报楚昭,如今细想起来,福王那个时候忽然给自己下帖子,难道是发现了自己在镖局的另外一重身份?这么一想,就令人深思了。
楚昭低头看他跪在那里,脊背单薄,月光下看着侧脸苍白俊秀,睫毛微垂,薄唇倔强的紧抿着,心里倏地冒出刚才许昭训说的仗着和雪石有几分像的话来……平日里并不觉得双林和雪石相像过,如今看起来,那一种有话只埋在心里不说,叫人猜不透的情态,倒有些相似……虽然那许昭训满嘴的胡言乱语,十句话没一句听进去的,但是听说女人在这情爱之事上分外执着敏感,莫非,双林真的对自己有意?
傅双林一贯寡言少语,面上是完全看不出,但是在这人人离弃的时候,他为什么还留在自己身边?真的是被因喜吓到了吗?他看起来并不像热衷于权位财富的样子,而且明明看起来,他更喜欢宫外的生活,为什么自己让他走,他却不走?当时他为什么留在宫外不肯回来?是怨怪自己保了雪石,弃了他?自己带他回宫,雪石又不在了,所以他又改了主意?
难道……他真的和雪石一样也喜欢自己?
这个惊悚的念头一起来,便再也按捺不下去,他忽然有些怕揭破这层纸,这个还算好用最后剩下来的内侍,万一也和雪石一样,揭破以后恼羞交加,再也无法和从前一样相处下去,可怎么得了?会不会也会死?
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了。
楚昭终于强行截断了自己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转头看仍然默不作声跪着的双林,胡乱说道:“罢了你的忠心孤是信得过的,明日仍按原计划走吧,许昭训……便是没问题,也暂时不让她近身了,且先看押在秘庄,等我们走远了再说。”
他看了眼双林,不知是为了叫他安心还是什么的,难得地解释描补了句:“孤也不是信了她的话,她是母后赐下的,从前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就算此事冤枉了她,孤也不会再纳回她了,前有谭氏的例子,孤实在有些怕了,女人……不知道她们心里想的什么。”
就像娇嫩的花朵、柔弱的藤蔓一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认准了你缠住了你,然而你一个不注意,就枯萎了凋谢了……他想起许蕉心那莫名其妙矢志不二的爱意,又觉出十分荒谬来,自己和她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她就要莫名其妙将终身托于自己身上,千里来投,要死要活,在戏本子里,大概称得上是贞烈女子,然而那个莫名其妙要被担上责任的他,却有些觉得突兀,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来,从一而终,贞洁刚烈,至死不渝,书上人们也是这么要求女人的,他本应该觉得骄傲而以此为荣才对。
双林看楚昭居然没有追根究底,就此放过了福王私底下招揽他的事,有些奇怪,但是楚昭有个好处,不爱秋后算账,说话算话,因此既然说信他,那就肯定是信他,他磕了头,下去拿了热水来服侍楚昭睡下,又在房内打了地铺,和从前值夜一般睡下了,因为在外头,因此他和肖冈早说好了,他这些日子将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楚昭,睡觉也会同居一室,而外头以及邻近的客栈房间,更早就包了,夜里也有镖师保持警醒巡逻值夜,确保安全。
白日累了,又经了许昭训这一遭儿,他很快便睡着了。然而就算累,回宫以后,他渐渐恢复了从前警醒的睡眠,因此半夜他还是醒了过来,发现楚昭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起身道:“殿下要喝茶?还是要起夜?”
楚昭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睡吧,白日也辛苦了。”
双林看他神色似是有事,仍是强打精神问他:“殿下还想着许昭训的事?应当是巧合,殿下不必太过忧虑了。外头崔总镖头为保万一,还派了人出去查看过周围,并无可疑人的。”
楚昭躺了下去道:“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梦见雪石了。”
双林有些无语,楚昭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你不奇怪么?那天雪石到底为什么冲出了花园,往城外跑去,以至于我们主仆都被山匪掳去?”
双林不说话,这个时候接什么都不对,还是装傻最好。楚昭看他反应,却也知道这人一贯聪明,只怕早就猜到其中就里,自己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道:“本朝也有先祖宠过一两个男侍,后来收梢都不太好……孤当时……当时猝不及防,应对不当,酿成苦果……”
夜静悄悄的,最后这位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年轻皇子终于不再说话。
喜欢你的人,你无法回应,又不想放弃这个朋友,要怎么处理?这在圣贤书上没有答案,即便是几千年后的世界,也难住许多人的感情难题,也让这位年轻皇子困惑纠结了。
满腹旧事,终于化成一声叹息,消失在长夜中。
第二天一切如常,但是肖冈依然另外换了一条路行走,路途乏味,楚昭和双林仿佛一切如常,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这改变让双林感觉到了深深的郁闷,他说不出这其中的分别,但是他的确感觉到了楚昭对他态度的微妙改变。和从前那种单纯的倚重和三不五时好为人师教他不同,主仆之间虽然都尽力维持着和从前一样的举止和对话,楚昭对双林的言谈举止,却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的小心翼翼,偶尔会以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双林。
某一日楚昭去宿处歇息,他收拾车上的书本的时候,发现了白天路途中楚昭看的《晏子春秋》,其中专门在“景公欲诛羽人晏子以为法不宜杀”那一页折了折,居然还在“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这一页上划了线,他简直恨不得冲去摇着楚昭的头大吼:“殿下!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千万别赏我什么抱背之欢还要我感恩戴德啊!”
然而楚昭此后再也没有提过雪石以及许昭训的话,以至于双林错失良机,再也没有机会剖白自己的清白。偏偏这路途上唯一一个贴身伺候的就是双林,虽然路途时常将就,但偶尔条件好的时候,他还真是不得不给楚昭宽衣解带,洗澡搓背,穿衣理襟……而每一次,那大大的抱背之欢四个字都会跳出来在双林脑子里奔腾而过,让他难以坚持。
所幸这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接近了大宁府了,最后一段路的时候他们终于得了飞鸽传书,上头简单几个字:“事曝,速行。”
这几个字已传递了足够的消息,来不及猜测因喜那边是否出了事,人是否平安,他们当机立断,将货物和马车弃在了一处歇脚点,留了一个镖师看着,其余人弃车骑马,轻装飞奔前往大宁府而去。
终于在一个傍晚,肃王楚昭轻骑简从,在大宁府官员们仓促的迎接中,抵达了大宁府新改建好的肃王府,王府上的匾额尚还蒙着红布,静静等待着这块土地主人的进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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