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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磊只管缩在地上,抱着腿躲闪道:“你……你要什么……”
阿宛慢慢凑近了他,面色依旧平静,嘴边也含着笑,可眼睛中却无半点温度:“我要……我要这楼外楼,从此不再姓宋……而是姓……“
说到这里,她略略顿了一顿,眼睛扫视了一圈这屋里的众人,这才朗声道:”这楼外楼,从此,姓石!“
她纤纤玉指一指石青,脸上换上了纯净的笑容,刚才的狠戾之气消失无踪。
石青许是药力没过,许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曲折离奇,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只怔怔地指着自己,反问阿宛道:“跟我姓……姓石?“
阿宛用力地点点头:”从此,你与原楼外楼的一众伙计入股这扬州西风楼。都说术业有专攻,你刚好可以填补我们在吃食这一块的薄弱之处。刘大郎君早早观察过你多时,你的人品与才干,以及对手下的爱护之情,我亦看在眼里,确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宋大磊千错万错,只做对了一件事,便是带你来见我!“
石青还茫然怔在原地,却听宋大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大声骂道:”我不!我偏不!我偏不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如意!我……我我要去报官!报官!你们……你们通奸不成,还滥用私刑!“
刘檐亭与石青听了,惧是一惊,不知如何是好。
”报官?好呀,赵庆,告诉他你是什么人……“
阿宛倒是不慌不忙,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摆。
赵庆轻哼一声,上前拎起宋大磊的衣襟,从怀里掏出一个鎏金镂空龙纹的令牌,上面赫然一个大大的“宋“字。
他将那令牌凑到了宋大磊眼前,又凑近他耳边耳语道:”我是当今圣上的大哥,宋王殿下麾下的一等侍卫,从五品之身,奉殿下之命贴身保护公孙娘子,必要时可按大唐律例亲王戒,杀而后报……你明白了吗?“
原来,这女子竟有这样的来历!他搬起石头,砸到的不只是自己的脚,差点把脑袋都砸碎了。宋大磊终于脱了力,身子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再也动不了。
接下来,就好办了。
待宋大磊终于用颤颤巍巍的手,在转让契约上按下了指印,阿宛这才满意地将契纸递给了石青,意味深长道:“去吧,去衙门跑一趟。从此,这楼外楼跟着你姓石,所有的异乡人皆得以保全,而这西风楼,亦多了几道独门的吃食点心,独此一家!“
石青此时再明白不过,深深地向着阿宛揖了一礼:“公孙娘子大义!在下定当竭尽全力襄助西风楼!“
自此,西风楼各部人马齐备,皆是一等一的行家里手;而宋大磊的楼外楼易主,新东家石青以独家点心配方入了西风楼干股一事,又在扬州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众人只伸长了脑袋,等着西风楼正式开业那一日到来。
而裴迪,也终于在开业前三日,赶回了扬州。
日近黄昏,阿宛策马奔到了扬州城外最高处的天宁寺佛塔下,望着运河边上那条通向扬州城的大路。那日除夕之夜,裴迪带她来看这扬州城的满城烟火,星月江河;也是那一日,她在心里终于为裴迪打开了一扇窗,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今日,便在这里了结,也算有始有终吧!
她站在高处向下望去,那条熙熙攘攘的路上,终于看见一个着宝蓝锦衣的少年策马疾驰而来,身形矫健,精湛的骑术令他在这样拥挤的人流中亦能左右逢源,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正归心似箭地向着扬州城奔去。
裴迪快要奔过这江边的悬崖,不由想起那个除夕之夜与阿宛一起登高望远的依偎,竟不自觉地放缓了速度,正要抬眼向那崖顶的山寺望去,却听到那边传来响亮的“啪-劈“的几声鞭响,正是他们当年在契丹时萧郁可教他们的鞭术,用于向远处的人打招呼,在空旷处声音可传至百里。
这一声,正是说:“我在这里!“
裴迪又惊又喜,吁地一声策马立住,定睛向山顶望去,正看见一袭红衣的少女正骑着他的那匹青花骢立在佛塔下,伸手挥舞着长鞭。
是阿宛,是阿宛传来的消息。
这些时日他虽在金陵,却早已通过崔宗之的书信得知了阿宛与王维订了终身的消息。他故意在营中逗留多日,终日不是陪着众匠人锻造兵器,便是随着众人演武,踏歌,欢饮达旦,没有一日不排得满满当当。
众人都道这个裴家小郎君为人豪迈热情,爱呼朋唤友,酒量极佳,却不知他唯有在酒醉之时,才能短暂地忘记,是他自己,把最爱的人送到别人身边去。
可如今,她就要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提醒自己的失败了。
想到这里,裴迪心里不知是甜是涩。他恨不得立马抽身而去,再也不见她;可眼看着她那张如玉的笑颜越来越近,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驱着马向山上奔去。
美好的事物不可留,可至少,他曾经拥有过。
这条小小的山道,裴迪似乎走完了自己的半辈子,待走到阿宛跟前时,他跳下马,已经换上了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一脸玩世不恭地向着阿宛扬着下巴道:“哟,公孙娘子,如今可是要唤你做王夫人了?“
这样开门见山,倒是裴迪的风格。
阿宛脸上的笑意顿了一顿,咬了咬唇,十分认真地答道:“裴迪,不管我是崔宛儿,李宛儿,是公孙宛,还是阿宛……我都是我自己,绝不会用别人的姓氏来代替自己的名字……“她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裴迪,接着道:”就像,你的母亲,是柳月娘,柳夫人,而不只是裴将军府的裴大夫人!“
那些恍如隔世的回忆随着这个名字一起涌入他的心底,裴迪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母亲还活着,那现在会不会,正带着他与阿宛一起行走于天地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上赤霞剑鞘上配着的柳叶荷包,别过脸去不看阿宛,望着那浩浩江川,脸上却仍是那漫不经心的笑:“那是自然,阿宛你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谁又能勉强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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