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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五娘笑吟吟地放下了琵琶,轻移莲步走了过来:“我就说阿宛是个侠女!”说着,她倒是毫不扭捏地在他身旁坐下,偏头问道:“宋王殿下,信上还说了什么?”
一股幽幽的香味自她身上飘来,就着夜风扑进了他鼻子里。
他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扈五娘今日并未浓妆,只松松地挽着一个堕马髻,一身碧色织金锦的襦裙配上了绛红提花绡的披帛,说不出的慵懒妩媚。
李成器清了清嗓子:“萧郁可留在了契丹,他们几个救回了裴迪,与新可汗一道回长安,两国终于止戈,百姓终可安享太平了!”
扈五娘心中暗自叹服,莞尔一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女!阿宛的胸襟与气魄,别说我们,就是寻常男子也比不上!”
李成器心中得意,嘴上仍谦逊道:“她这任性冲动、不拘小节的脾气,也亏得你,还有李龟年等人能容得下!”
扈五娘乍一听到李龟年的名字,有一瞬间的失神,尔后又强定下心情挤出笑意:“怎么会……阿宛心地纯良,性情爽直,能做她的朋友,是五娘……和龟年的福气!”
李成器微闭着眼,从眸底打量着她的神色,心下一动,试探道:“说到爽直,你和阿宛倒是颇为相投……当日你倒也是直言不讳,说心有所属,不为姬妾;现如今,你与你的那位心上人,可有成婚的打算?”
如同心上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扈五娘一时竟有些呼吸不过来,交握着放在膝头的手亦在微微颤动。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在彼时的西风楼已被李龟年击得粉碎,此时又像是被李成器的目光灼烧,如霜雪一般融化;她强忍着心头的悲愤,缓着声道:“宋王殿下说笑了……五娘一心醉心于乐技,如今又在这西风楼中管事,自得其乐,并不想嫁人……那日事有突然,胡言乱语,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李成器长叹一声,这大唐开明之风早已吹向女子深闺之中,上到玉真下到扈五娘,但凡能立身的女子,都曾表达过不想嫁人的意思,甚至包括阿宛。
扈五娘的回答,他倒也不甚意外,只深深地看着扈五娘低垂的眼眸,道:“人生苦短,你明白你所求何物便可!“
扈五娘慢慢地点了点头,紧攥的双手中,长长的指甲已在手心掐出了血印。
曲江池畔,西风楼院内凉亭中。
正值傍晚,夏日风轻,水波轻漾,如遍撒碎金。
今日正值休业,熙熙攘攘的院里此时寂静得只闻风吹叶动的声音,李龟年坐在那日阿宛告别宴上的亭子里,石桌上摆着一瓶翡翠浓酒和几碟小菜,喝得半醉。
他醉眼惺忪,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持着竹萧,望着那天外歇斜阳,咿咿呀呀得吹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恍惚间,有一个身着碧色织金锦的身影,正袅袅婷婷地逆着光向着他走来,他愣在原地,痴痴地问:“……阿宛,阿宛,是你回来了吗?“
那个身影一顿,几步迈近挥掌掠过,一把打落他手中的酒杯,青铜爵砸到地上青石板,发出“铿”一声清脆的金石声,碧绿的酒液泼了一地。
李龟年一下醒过了神,对上了扈五娘那双燃烧着十足爱意与恨意的眼睛。
她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道:“你的阿宛,就快回来了!”
李龟年一愣:“当真?”
她一脸冷笑:“当真,十日后,她带着王维与裴迪一起回到长安。一个是她心中挚爱,一个是愿以命相交的知己……”她慢慢凑近他的脸,恶毒地笑道:“就不知你李龟年……在阿宛心中,是什么人?”
夜风一吹,再被扈五娘眼中的寒意一沁,李龟年的酒意早就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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