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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手撑着额头,半醉半醒地抬眼瞟了他一眼,只觉得脸倒还算秀气,还不算污了这画舫;只是这一脸谄媚的笑意,却是与这长相有些格格不入,不免有些扫兴。
她挥了挥手,意兴阑珊道:“来一首轻快些的!“
王维点了点头,抽出了玉笛,只用了五分的功力吹了一首极热闹的《苏幕遮》,这曲本就高昂,他又刻意不去控制这转音的柔滑之处,倒是略略有些刺耳了。
玉真本就是醉酒有些头痛,更是听得有些烦躁,还没等奏完,便挥了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到底是匠气些,倒不如远远隔着水听着悠扬!“
她随便从榻边的玉盘里抓了一把银子扔给了他:“去吧!“
说罢,她酒意上涌,便闭上眼再不去看他,昏沉沉地半睡了过去。
王维看着那几个骨碌碌滚到了脚边的银锭子,再看看周围那些婢女、侍卫们略带讥讽的脸色,仿佛是岸上看着溺水之人的眼神,半是同情叹息,半是幸灾乐祸。
他眼神沉静,紧紧攥着手上的紫烟玉笛,身体几乎绷得直了。
这是他从未经受过的侮辱。
如果真的把这些钱捡起来了,那真是万劫不复!
他用残存的一点傲气,默默起身挺直了背脊,再也不看那地上的银锭子和榻上闭着眼的玉真,抿直了唇线,一步步退了出去,缓缓转身走向船舷边系着的小舟。
“站住!“他背后一声轻喝。
王维转头看去,却是玉真已经站直了身,施施然地一步步向他走来,魇上的两点金色花钿随着她的笑意明灭闪动,声音中仿佛带着猎手玩弄猎物的快感:“……倒是差点上了你的当!你不屑于拿那些银锭,手上又拿的是通体水色的天山紫烟玉笛,价值连城,更故意藏了五分吹笛的技艺……你绝不会是西风楼的乐工……你到底是谁?“
说着,她又走近了一步,面对面地站在他面前,眼神挑逗地看着他。
此时浓浓的月华恰从云后跃出,万千清辉离了那朦胧雾气,明晃晃地撒在这曲江池上,池面上几乎明如白昼,将王维的俊神秀骨,清朗眉目照得一清二楚,一身青衣在月下莹辉淡淡,清洌如雪。
王维亦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玉真眼中的诧异、惊喜与一丝愤怒。
她指着王维惊道:“是你!居然真是你!“
王维不知她是不是真的认出了自己,他只知道,在这舫上再多呆一秒,便是对自己的亵渎。
他脑中一闪而过,想起当年在大漠中也曾遇到沙匪将刀横在他脖子上,那时才十二岁的少年冷笑着,自己将脖子撞向那刀锋;今日,他竟被磋磨得丢了那风骨了吗?
王维再不说话,只冷笑着看向玉真。
她,眼中带着得意,伸手便要来拉他。
他向后退了一步,竟避也不避,直直地落入了那月光下闪烁的曲江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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