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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如玉（第1页）

”玉掌柜！“哥舒晃被她似水的眼波扫过，身子便酥麻了一半，咧着嘴笑道：”刚刚还在念念叨着你……的酒呢！“

他话刚说了一半，便被裴迪狠狠一脚跺在了他脚尖上，痛得胡须都颤了颤，慌忙补上了后面两字。

裴迪见她拎着那大耄抖雪甚是吃力，便上前地接过了大耄，帮她拍掉了上面的积雪挂到了营中的衣架上，一边问道：“这么大风雪，怎么来营里了？“

玉掌柜搓了搓手坐到了火坑边上，一双妙目柔情似水，左眼下一颗朱砂痣更是妩媚，盯着裴迪不放：”酒馆早早打烊了，左右我在凉州也是一个人，想找人喝酒呢！“

哥舒晃起哄道：”正巧，我也正想找人喝酒呢！“

玉掌柜剜了他一眼，摊开手道：“年关了，你先把赊在帐上的三百贯还上！“

哥舒晃噎住了，腾地站起了身，涨红了脸笑骂道：”你这个小娘子……好不讲道理！竟跑到了军营里要账来了！“

裴迪忙站到了他们中间，调和道：“今儿除夕夜，所有的酒，都我买单！“

玉掌柜眼底藏不住的喜色，笑着从褡裢里掏出了一个酒囊扔给了哥舒晃：“既然裴校尉开了这个口，那也不差这一囊！送你了！“

哥舒晃接了过来，哈哈一笑：“得了，无功不受禄，老子懂！“

他悄悄向裴迪树起了大拇指，一把掀开门帘迈步向外走去。

门外一阵喧哗，伴着几声笑骂和打闹声渐渐走远，想是哥舒晃把外头那些想要听壁角的兵士们都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帐内只剩他们二人，一时寂静，只听到微湿的柴火噼啪地响。

玉掌柜到底老练些，开口打破了沉寂：“今日你要的那十囊子酒，可还满意？“

裴迪缓过了神，又从炭火中拨出一个烤包子，胡乱吹了几下，咬了起来，满嘴流油地答道：“不错，不错！都送兄弟们了！“

你呀……”玉掌柜一声娇嗔，万分怜爱地伸出手，轻轻用细腻香软的指尖抹去了他嘴角混着油脂和炭灰的污渍。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裴迪滚烫的脸，他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地坐得离她远了一些。

从男人堆里滚过来的玉掌柜，何尝不明白他的闪躲意味着什么，面色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她借着炭火堆的点点微光，极力凝视着裴迪侧面的容颜，那修挺鼻梁的与眉骨、脸颊如同玉雕一样精致，如圭如璧。他来河西二年，从百夫长做到千户，再到校尉，但大漠的风沙只让他黝黑了些，却将他的轮廓打磨得更赏心悦目。

她心里油然升起一个念头：这才是值得她玉掌柜动心的男人！

她十岁时就跟着开酒馆的父母亲在柜上迎来送往，前些年凉州与突厥、吐蕃的几场战乱，父亲母亲和弟弟相继过世，她辗转流浪，最终还是回到了凉州，重新竖起了父亲“如玉酒馆“的招牌。已然二十七岁的她，被人唤作”玉掌柜“唤了近十年，像个男人一样挣扎着活在这个乱世，以为心如止水，却还是碰到了他。

那一日，一对由西域来的父女在酒馆落脚献艺，几曲胡璇舞点燃了众人的欢呼，场上人人载歌载舞，凉州府衙二公子却搂住了西域女子上下其手，她父亲前来相救，又被打伤了头她正打算出手，坐在角落里喝酒的裴迪双目发红，咆哮怒起，将二公子和几个随从狠狠揍了一顿，事后又给了西域父女盘缠，让他们投奔长安的西风楼去。

玉掌柜站在二楼，看着他送走了那对父女，不由笑出了泪。

若当年她能遇到他这样的傻子，那她的父亲亦不会因为救她而惨死了！

玉掌柜回过神了，开口声音却涩了：“裴十三……你可知我今日为什么要来寻你？“

裴迪不知啃完了几个烤包子，满嘴满手的油渍，粗鄙不堪，嘴里包着一团未嚼透的肉，含糊不清道：“不是来喝酒的？酒钱，先挂在帐上！”

说话间，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身上擦了擦，抓过地上的酒囊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嘴角淌下的酒液流了满身，一片狼藉。

玉掌柜冷眼看着，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你出身关西裴氏，父亲为龙虎大将军裴旻，母亲为柳家剑鼻祖柳夫人，你曾在长安神武营任金吾校尉……三年前你父母惨死，你叛出裴家，在扬州做生铁生意，所获颇丰；两年前又重入军营……裴十三，你不用在我面前表演出这种粗鄙不堪的样子，也不用装糊涂——我是吓不跑的……”

说了那么长长一段，她不由缓了口气，一张俏脸凑得更近，直直地看向裴迪的眼睛，声音娇媚：“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两年间，她对他的爱，已经是全甘州都知道的秘密。

别人都道他少年风流，不懂男女情事；但她凭白觉得，这个站在骄阳下驰骋的明朗少年，却像是走了几世风霜，满身都是悲哉秋气。她最想看清的那双眼睛，始终幽深如寒潭一般望不到底。

就像现在，她放下所有女子的尊严，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睛里仍是波澜不惊，安静得如一片死海，没有羞涩，没有惊喜。

裴迪慢慢放下了手中吃食，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绢布细细地擦去面上、手指上的污渍，脸上是疏离冷漠的笑：“原来玉掌柜……竟把我的底细打听得这样清楚……”

他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突然探出，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拉近了自己，蹙着眉问道：“你打听这些，有什么目的？”

他的手越收越紧，恐惧、刺痛和羞辱感一并涌上玉掌柜的心头，摒出了泪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抚摸她的脸，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玉掌柜狠狠盯着他，声带呜咽：“什……么目的？笑……笑话，当然是老娘瞎眼…看上了你！”

裴迪眼中如刀一样锐利的寒意慢慢敛起，如宝剑入鞘，化作惯有的嬉皮笑脑玩世不恭的样子，手也松开，又趁机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玉掌柜果然说的都是真话！”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裴迪。

见她仍回不过神，他笑意更加温存：“对不起，刚才把你弄痛了！”

裴迪灌了一口酒，抿了抿嘴唇看向了火堆，漆黑的眸子在火光下仿佛穿透了这实物，看向了空虚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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