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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心中喜悦,脸上却硬是浮出了轻蔑的冷笑:“我要你这条命有何用……就连你的心,我也不稀罕……”
她看着王维神色苍白却又平静无畏的神色,心里竟生出狭促而荒唐的念头,媚笑着指着他手上攥着的那支银簪,道:“这支银簪你好好留着……一年之后,若你赌输了……即是你亲手拔下的簪子,我就要你亲手为我簪上!“
那日岐王宴之后,长安城中关于王维已经做了玉真公主入幕之宾的传言,尘嚣甚上。
更有甚者,从他当年与梨园女子的纠缠,到与西风楼女楼主的别离,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俨然是一部话本。王维,除了他的文名之外,他的高洁风姿,他的风流韵事,一时间都成为这长安城中茶楼中的话题。
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坐在曲江池畔的书桌前,一心一意地读他的圣贤书。
一年时间,只有一年。
他要用这一年光阴去做完成太多事情,然后没有遗憾地拂袖而去,去追随阿宛的脚步。
与此同时,朝野之中却又有了异动。
新年一过,就有言官屡屡上书弹劾玉真公主,称大唐苦女祸久矣,尤其是大唐公主们娇宠无度,豪奢淫逸,越权干政,更有攀附者唯贿赂阿附以自存,请圣上收回越制封赏,剪除奸人,肃清朝野。这几日来,言官们上疏一封比一封激烈,一天比一天多,直扰得圣上夜不安寝,食不知味。
圣上李隆基不是不明白玉真的骄横跋扈越演越烈,可她的倒行逆施,说到底,亦有他的推波助澜。对这个妹妹,他心有愧疚。再加上那日在花萼相辉楼上的一幕,他更觉得这长安城中若没有这个妹妹在,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毫无意趣了。
思来想去,他并未对玉真有半分惩戒,但是把当年因攀附她之故得到封赏的朝中之人都拢了拢,寻了几个曾有劣迹的一并打发,这才平息了事端。
其中,便有范阳卢氏的卢二郎,卢令风。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卢家主公中州别驾卢旭年事已高,已告老休朝;本指望这卢二郎能节节高升,为这卢家再继一把火,没想到这工部侍郎的位置还没坐热,就被直接丢去了万里之外的洪州任监察史,几乎与流放无异。
卢氏一家人在府中哭天抢地,卢二郎却眼珠子骨碌一转,把主意打到了卢七姐身上。当年她与王维退婚之后,先是要把她送给岐王为贵妾,她宁死不从;后又想打立节王薛崇简的主意,谁料他上任袁州一去不返;如今她如花美貌待字闺中,岂不是可惜!
在玉真公主那里吃了闭门羹之后,那卢二郎和父母二人提议,事从权宜,要把那卢七姐直接一顶花轿送进了岐王府了事,有了她在岐王府中,怎么都可以央着岐王在朝堂上美言几句;反正,岐王殿下是对七姐的美貌动过心的。
二老还在犹豫着卢家的名声,这日正午,去洪州上任的任命状便到了卢府。
这下再无人反对,只等着这夜卢七姐安睡了。
偏偏她命不该绝,一片孝心为父兄炖了参汤送过去的她,在窗外将几人的密谋听得清清楚楚。她心凉了个彻底,自己喝完了参汤,收拾了些细软之物,一个时辰之后就逃到了舅舅国子监祭酒骆大人处。
骆大人听完外甥女的哭诉,气得两手颤颤,胡子都一抖一抖,眼见着曾经的望族大家,如今竟一个个沦落到如此地步,不由老泪纵横道:“真是天亡我高门,德不配位,鲜廉寡耻,罔行于世呀!”
他这个嫡亲外甥女卢七姐命运多舛,十四岁上母亲去世,父亲新纳佳人之后,继母与大哥不惜毁了她与王维的一段姻缘,日日想着如何用她来攀附权贵,若不是她心性坚韧,还有他这个亲舅舅从中周旋,她怕是早早就被胡乱嫁了出去!只是没想到今日,他继母与大哥能下作到这般地步!
卢七姐这两年早已看清了父兄的嘴脸,如今这事不过是让她下定了决心,再不抱期待。她抹了抹眼泪,一脸倔强道:“舅舅,我是打死也不回卢家了!我便是终身不嫁,在这学里做你的小婢,书童,为你持帚一辈子,我也好过被他们当个劳什子送人了!”
“胡说!舅舅,如何能管你一辈子!”
“我可以!”门外突然一声坚定的声音传来,惊得屋中二人都抬起不了头。
却是王缙涨红了脸,却是一脸毅然决然的样子,推门而入。
今日他在前厅值扫,却见卢七月抹着眼泪孤身一人匆匆向着骆学监所在的后院走去。王缙见她一脸哀绝,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便跟着她进了骆大人的小院,恰好听到了她的一番哭诉,既心疼又生气,一时冲动,便不请而入地闯了进来。
骆大人心生不悦,沉下脸道:“非礼勿听!你这样听壁角,可是君子之道!?离春闱不过一月,不好好温书,竟在这里胡诌!”
王缙扫了一眼亭亭玉立站在一旁抹泪的卢七姐,虽是换上一身男装,可那纤纤细腰,如玉容颜,还有脸上未干的泪痕,楚楚可怜。一股热血冲上了他的脑海,他来不及思索,半跪着向骆大恳切道:“确是学生冒昧了!可如今这情形,唯有我能救卢七姐!”
“荒谬!”骆大人本就在气头上,狠狠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几上茶碗叮咚作响,更震得王缙与卢七姐身躯震了一震。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卢七姐瞬间明白了王缙的意思,三分惊诧七分娇羞地瞥了他一眼,垂下头再不说话,嘴角竟不自觉地扬起弧线。
王缙一见,大受鼓舞,眼里漾出了笑意,跪着行了个大礼道:“学生,太原王氏二子王缙,愿与范阳卢家卢令月一世相伴,永结同心!还望骆大人成全!”
骆大人万万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腾地站起了起来,正想指着他鼻子骂,可一见他那张朗朗如清风明月,眼神干净透彻的脸,再瞥了一眼身边已经面带红霞的卢七月,一时间愣住了。
这,难道不是现成的救难之法?
太原王氏,范阳卢氏,本就是门当户对的世交之好!当年卢家势利,嫌弃王家落败,如今……两家境遇已是同病,而王缙品貌上乘,学识亦是扎实,虽不如王维有灵气,但经学策论之类,倒是颇有成算。
骆大人思前想后,瞥了一眼含羞带笑的卢七姐,不禁轻轻了口气,对她轻道:“若按正理,你的终身大事不该如此草率,更不应该有你置喙的余地……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七姐,我只问你,你与他大哥曾有婚约,如今他求娶你,你心中可有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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