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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散场,好评如潮。
众人中,有的夸赞这戏文精彩,字字珠玑;有人爱那热烈奔放的漠北风俗舞曲,只觉得绕梁三日;更多的人是被这故事中的和亲公主所折服,再联想近日所闻,不由对大唐的公主们心生敬佩。
阿宛在一旁听着这众说纷纭,感慨那日想要借这出戏让世人记住和亲公主的功绩,所幸不负初心。她与王维二人对望一眼,不由喜上眉梢,只恨不能让永乐公主与可突于二人亲见如今的场景,也算对得起他们二人这十年的坎坷与曲折。
公孙娘从众人簇拥中脱了身,虽脂融粉褪,却是红光满面,心满意足地朗声与众人宣道:“各位谬赞,愧不敢受!都说好戏不怕晚,这出《琵琶颂》还需多多打磨,必务精益求精才好!不过,今日小娘子还有一不情之请……”
众人一时静了下来,她斜眼看向阿宛,阿宛了然地点点头,与她相视一笑。
公孙娘接着道:“各位皆是与我西风楼缘份深厚之人,所以才能有这机会提前观摩新戏……只是我们做这营生,自然是想要一炮而红;此出戏情节一波三折,以戏盛情,以情动人,所以还望各位出门后,对新戏的内容守口如瓶,直到正式开演之日!”
众人略一沉吟,的确是这个理,便纷纷点头应诺。
好不容易送走了宾客,几人聚到了李龟年的屋中。
这一早上几人忙前忙后,都口干舌燥,直呼口渴。王维系起绊带,耐心地为其它人煎上一碗清心润肺的月上春茶。
阿宛在李龟年这里向来都随性,抱膝坐在蒲席上,身子斜靠着隐几,手中漫不经心拿过他放在几上的一支玉萧把玩着,一脸自得对着大家道:“这出新戏大家亦如此赞赏,倒是真没想到!”
王维浅浅一笑,手上筛茶的动作一点也没慢下来,声音却是温软得很:“都说人生如戏……永乐公主的一生,可不比这更精彩?我们在契丹的所见所闻不敢尽述,只取这一半,便已经足够让人痴醉了!”
公孙娘亦随意坐着,轻轻挥着纨扇道:“我这纠了好几天的心……此时才算是真的放下了……扈五娘不在,朵哈入了宫,娜莉亚如今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台上那么多新人,可不是把我给担心坏了!”
阿宛斜睨着李龟年,见他听到扈五娘的名字时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连眼皮都不曾跳一下,心中不知哪里来的股怨气,提高了声音道:“公孙娘你是一心扑在这西风楼,结果大家自然都看得到……只是,阿诺……”
李龟年如今甚少听到有人唤他这个名字,有些茫然。
阿宛心中冷笑,便改了口,揶揄道:“不对,李大师……现在萧郁可早就回了契丹做大官,这出戏目前唯一的漏洞,就是北境之地的音律不甚正宗……李大师时常与圣上一起研习这大唐各域的乐理,不知能不能在北境音律上指点我们一二?”
李龟年何等聪明人,自然听出了阿宛话中的不满,不由叹了口气道:“阿宛,你还是叫我阿诺吧!“
阿宛只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他。
李龟年只当没听到,接着说:"至于北境的乐理,确是我的疏忽……梨园中有一位来自契丹的乐师,最是擅长筚篥和马头琴,明日我便央他过来与我一起正音,再过个三日,想必这新戏定是无碍了!“
公孙娘忙不喋地点头道:“其实音律这事,也就你们几个内行觉得还需精进,我看今日那些人倒是无人能听出什么错漏来……倒是唱词上,这次演公主和可汗的二人,都是我从东西市中寻的戏班柱子,功底是有,可到底是民间出身,一时间悟不到那些字词的精妙之处……”说着,她探头向着王维笑道:“王家十三郎,还得麻烦你这几天底留在西风楼,好好给他们说一说这唱词的意境,才能不辜负你的用心!”
王维笑着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却听阿宛笑着啐了一口:“阿姐……你可是真会抓壮丁哈……我和李龟年自不用说,在这里干到吐血都是应该的;你在这里当大管事,每月三千贯的俸金,绢金再分你二成;到了摩诘这里,竟是白干活不成?要知道,他在西风译馆里半年吭哧哼哧译了十来卷书,所得润笔费也才三千贯!”
阿宛一脸不忿地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三”,往公孙娘面前凑去。
那市侩的样子,看得公孙娘又好笑又好气,不由骂道:“果然女大不中留!如今竟已经这样帮着自己男人说话了!我何时说过让摩诘兄弟白干了?”
一旁的王维闹了一个大红脸,不住地摆手道:“没事,没事……”
阿宛急道:“怎么没事!你不是说你们王家有一堆人要靠你来养活嘛?你做了事就该拿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王维一滞,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垂着头默默为大家斟上茶,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各位即是西风楼管事,商定好了再和我聊,定无不从!”
一阵略略尴尬的沉默之后,阿宛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平声道:“这事……原是我不对!是我没安排好这些琐事,便急吼吼地拉着摩诘来帮忙了……我虽也有出力,但深知这出戏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摩诘撰写的念白与唱词……不管是劳心者还是劳力者,都应该获得自己应有的报酬,这才是天下公理!”
公孙娘赞许地看了阿宛一眼,调笑道:“我们阿宛是长大了,知道认错,更知道什么天下公理了!”
阿宛见气氛有些缓和,便伏下身子半趴在了她身上,撒娇道:“阿姐你又取笑我!我这脾气,要是不会认错,那哪还有第二次犯错的机会呀?”
她嘴里说着,眼睛却是看向王维,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向他示好。她自己也明白,那才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有些没分寸,只怕他心里正恼着呢!
王维心中那微微的不适,早就被她的眼波抚平,略略抬眸笑了笑。
公孙娘这样乖觉的人,只用眼睛余光一扫便明白了二人之间的眉目官司,便敛了敛玩笑的神情,对着李龟年和阿宛道:“摩诘兄弟的才华与名望,确是为我们的新戏添色不少;两位楼主,我每月领了三千贯的俸金,在这长安地界已是一等一的厚禄,这绢金的二成拿得……实在是有些烫手!在我看来,倒不如将这出新戏的二成绢金一分为二,一份为摩诘兄弟的润笔费,这戏上演一日便结算一日,以后若有新戏也是同样办法;另外一份,则作为乐工舞者们的奖金,每日视演出卖力程度来看赏,大家也有奔头,如何?”
这周全的法子一出,众人皆满脸喜色,不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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