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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轻蔑地勾着唇角,伸出食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太阳穴,笑道:“曾董事长,用你仅存的理智思考一下,袭击公务人员,这等罪责,想必是你用多少钱都难以逃脱的。说不定蹲个十天半个月看守所,又或是一年两年。”
“兆哥,你别生气……”白梓岑压低了声音,在曾兆耳边说了一句。
大约是她凑在曾兆耳边的亲昵动作刺激了梁延川,又或是,她的那一声兆哥,让梁延川恼怒顿生。他竟是走上前,狠狠地将白梓岑从曾兆身边拽了出来,声线愠怒。
他禁锢着她的手臂,冷声质问她:“白梓岑,你到底懂不懂法律?”
白梓岑忽地笑了:“如果我懂,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如果我懂法律,当年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你父亲告上法庭,让他被绳之以法。如果我懂法律,就不会让我的哥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眼巴巴地用最差的药等死。如果我懂法律,我的女儿大概也不会丢、不会死……可惜,我不懂啊。”
握住她手臂的那一双手有些松动,不过瞬间,又重新恢复了力气。他像是无动于衷似的说:“你确实不懂法律,那你知不知道,我国婚姻法规定,婚姻分为事实婚姻和法律婚姻。如果两个人曾经对外公开宣称过婚姻关系,那他们的婚姻就是确实有效的。”
梁延川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纸,纸张带着褶皱,写满了文字,末尾处还有红色的公章,白梓岑一时看不真切。
梁延川慢条斯理地看着她,说:“我找到了陈姐。”
白梓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过后,她才反应过来陈姐到底是谁。当年白梓岑怀孕,又没有母亲贴身照顾她,梁延川怕自己照顾不周到,就想方设法地请了个月嫂过来。而陈姐,就是那个月嫂。当年白梓岑和梁延川的一切,她是见证人。甚至连两人之间的分崩离析,她依旧还是那个见证人。
“这是陈姐手写的证人书,我已经请公证人员在场确认过真实有效。如果你现在签下这个字,下一秒,我就能让警察立刻把你们俩带走。我有陈姐的电话,一个电话过去,她就可以立马出庭作证,证明我们曾以夫妻关系生活,证明我们有过孩子,证实我们曾经的婚姻是真实有效的。”
他欺近她,笑了笑:“白梓岑,你难道想犯罪吗?”
听到犯罪那两个词,白梓岑莫名委屈,却也莫名愧疚。
大约是离得很近,她甚至能看见他脸上浅浅的笑窝,像是昨日重现一般。只是那时候的梁延川,眼神总是温柔的,不是现在这般锐利。
他放低了声音,用只有白梓岑一人能听到的分贝,含着笑,说:“你应当知道的,梁这个姓氏,在远江市就意味着只手遮天,也意味着我说黑就是黑,我说白,它就只能是白。”
梁延川话音刚落,曾兆就走上来,掰开梁延川的手,带走了白梓岑。
彼时,白梓岑的眼神仍是空洞的,呆愣愣的,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曾兆温柔地将她重新安置在椅凳上,将那张申请书摊开在她的面前,只等那岑字的最后一笔落下,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想到这里,曾兆不由得催促了一句:“小岑,你别管他,继续签字好了。”
得闻曾兆的话,白梓岑倒是有意识地抬起了头来。他的眼底充斥着期许与盼望,险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样期待的眼神,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按压着白梓岑继续落下那一笔。
笔尖提起,刚要触到纸面,左耳旁却忽地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在得意地笑,又像是在不屑地讽刺。
梁延川靠近她的耳朵,用百分之百笃定的语气,说:“白梓岑,你知道曾兆是怎么发家的吗?”他故意停顿,而后淡然地吐出四个字:“走私外贸。你知道我那天在法院门口,为什么要说出希望日后不要在法院里看到他的话吗?
“因为我手上有着全部的证据。只要你这一笔写下去,我保证等待他的不只是重婚罪,还有走私,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他一定能坐十年的牢。你知道十年牢狱之灾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的邦盛集团会破产,意味着他将永远无法东山再起。对了,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儿子曾亦舟吗?那个孩子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你,因为他会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孤儿。等他长大之后还会遭受无比多的歧视,因为他是一个劳改犯的儿子。”
“够了!”白梓岑猛地推开身旁的梁延川。
梁延川倒退一步,不恼,只笑。
白梓岑转过头,偏向曾兆,低垂的眼睑,像是在道歉:“兆哥,我们改天再来吧,我今天不太舒服。”
曾兆向来是以白梓岑为先的,即便是此刻他有千万个不愿意,最终也只会化成温和的一个“好”字。
临走时,白梓岑用余光偷瞥了梁延川一眼。
她真不知道,这五年时光,到底造就出了怎样的一个他。曾经的温柔如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漫地的冷漠与咄咄逼人。他曾经那么热血地想要给所有人创造公平正义,如今却也学会了抓住别人的把柄,让对方寸步难行。
这,都是她造的孽啊……
她知道,梁延川说出那番话根本不可能是信手拈来的谎言。他必然是有了充足的证据以及百分百的把握,才敢向她说出那一席话。她是真的怕自己害了曾兆,因为她真怕梁延川对她的恨无以复加,便筹谋到了曾兆的身上。曾兆是她的恩人,她决计不会害他。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坐过牢,知道坐牢的苦楚,知道隔着高墙对外界的渴望。因此,她更加不想曾兆成为下一个自己。
白梓岑的心有些冷。
因为,梁延川……他似乎很讨厌劳改犯呢。
从民政局走出去的时候,白梓岑接到了一条短信,来源于梁延川。内容简洁明了,他还有话要对她说。
白梓岑借口有事先走一步,径直告别了曾兆。曾兆顺应着白梓岑的要求,让她先行一步离开。曾兆虽然不说,但从白梓岑的口气里,他应当是知道的,白梓岑是去见梁延川了。他明明是可以阻止她的,只是曾兆担心自己过分的阻拦让白梓岑的心烦,最终选择了放她走。
成年人的世界似乎总是这样,明明心里不愿意看着她离开,嘴上却又牵强地附和着她。貌合神离,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永恒定理。
车厢与室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温度,一边寒冷如冬,另一边则烈日炎炎。白梓岑坐进梁延川的车里时,车内冰冷的温度,险些将她整个人冰冻。
梁延川坐在驾驶座上,她坐在副驾驶座。空气冷凝,连带气氛也是冰凉的。她坐在车上约莫有十多分钟,也未见梁延川开口。最后,白梓岑终是忍不住,向他摊牌。
她将目光投注在玻璃车窗外,不落痕迹地转过头,不让他看见她的表情。她说:“梁延川,我们彼此放过吧。从我大二那年开始,我们已经互相折磨了近七年。这七年已经够长了,就当是我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话音刚落,梁延川却忽地冷笑一声:“是不是现在有了曾兆,所以才让你恨不得立刻忘记过去的一切呢?似乎真相就是这样,越是穷困潦倒的人,就越是想要攀上高枝,就比如你,白梓岑。”
“你就当我是急着攀上高枝也好,至少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她平静道,像是在说一句与己无关的事。
他又笑了,只是这一次笑得苍白无比:“白梓岑,你怎么每次都可以自私得那么堂而皇之呢。你总能把一切都说得理所当然,借助我报复我父亲是理所当然,嫁给曾兆忘记过去也是理所当然。那么这七年,你到底是把我梁延川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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