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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濒死的老兵闭上眼睛呻吟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显然力气已经耗尽:“如今……我们国破家亡了,我们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带着我的罪恶等待死亡。我一定得忏悔……我愿意忍受更多的痛苦和折磨,去换来心灵的安宁,好痛痛快快地去死,哪怕是下地狱。谢谢你听我的忏悔……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一个中国人,这就足够了。”
马震海看着这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本老兵,内心有些震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他知道,这个老兵是真心为自己的罪行而忏悔,可他的罪行是不会得到宽恕的,哪怕是面对上帝。
突然,松井浩二鬼使神差般坐起来,双手合十,似乎要祈祷。他艰难地喘息着,似乎死神已扼住了他的喉咙,“我希望安心地死去,因此我需要……宽恕。如果你能宽恕我,请握……握……”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而是全身抽搐着,发出一声声哀鸣。马震海看着这双手,似乎看到它们沾满了鲜血,他无论如何也伸不出自己的手,去握住它们。
亚美听到这声音,急忙跑过来,聪明的她一下子明白了眼前的情景,她跑过去,抓住了老兵的双手。松井浩二翻了翻眼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了下去。
亚美双眼溢满泪水,很有负罪感地看着马震海说:“我知道……他的罪恶……不可能被宽恕,可……”
马震海吃惊地看着亚美,一言不发,他想离开病房。
“等等马营长……”马震海停下来。亚美继续说:“我知道他罪孽深重。可作为一个日本人,我愿意替他向中国人赎罪……哪怕一点点。”亚美的泪水已经挂在了腮上。
马震海的目光柔和多了,他很低沉地说:“亚美同志,我知道你做得很好……我不打搅你们了,抱歉!”说完,他大踏步走出病房。
看着紧紧关死的门,亚美百感交集。她突然想到了高铁林,如果换作他,他一定不会这样做。面对临死之人的真心忏悔,而不能伸出宽恕的双手。
“是的,他一定不会这样做的!”亚美看着在自己欺骗中死去的老兵,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70
天气说热就热起来了。
青山重夫眯缝着眼睛坐在树荫下乘凉,忽然看见松藏作次走过来。他转了一下眼珠,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表扔到松藏作次将经过的地方,然后闭上了眼睛。松藏作次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根本没把这个比自己还脏的糟老头子放在眼里,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青山重夫的脸上露出狡诈的微笑,看着刚刚走过几步的松藏作次,轻轻唤道:“嘿,先生……”
松藏作次站住了,看了青山重夫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青山重夫又轻轻地唤道:“先生。”松藏作次又站住了,往回走了两步,没好气地向青山重夫问道:“老家伙,你是在叫我吗?”青山重夫说:“当然叫你,这儿除了你没别人。因此……我想地上那块手表一定是你丢的。”松藏作次眼睛一亮:“手表?在哪儿?”青山重夫懒洋洋地抬起手朝前一指说:“瞧那里!”松藏作次低下头,果然看见自己的脚下有一块亮晶晶的手表藏在草丛中,他立刻弯下腰捡起来,惊叫一声:“噢!天哪!”然后他贼溜溜地看着青山重夫。青山重夫笑了笑说:“那块手表是你的吧?先生。”松藏作次紧紧攥着手表,不住地点头说:“那当然,那当然……是我的,是我的!现在谁还戴得起表呢?真看不出来先生,你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青山重夫见松藏作次上钩了,便故作热情地说:“干吗不在这儿坐一会儿呢?年轻人。”松藏作次对青山重夫的态度立刻大变,一脸微笑地坐到他的身边,说:“我不明白……你看见我的手表掉在地上,干吗要告诉我,不自己留起来?看样子,你并不傻呀!”青山重夫一笑说:“我一直以为我还不算傻……不过,我以为这块手表对于我来说已没有实际意义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还有活着回到日本的希望。”松藏作次说:“咳!老先生,您别这么说,您心眼儿这么好,肯定能活到100岁!”青山重夫叹口气说:“我是想多活几年,可中国人能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吗……年轻人?”松藏作次觉得奇怪,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老糊涂了吧?”青山重夫故作一脸痛苦地说:“你真以为中国人会遣返我们回国吗?”松藏作次说:“高长官他们就是这么说的!”青山重夫说:“这话你也信?那他们干吗不送我们去朝鲜?”松藏作次说:“听说苏联人和朝鲜人不让我们过去。”“你信吗?”青山重夫突然大声说。松藏作次吓了一跳,急忙说:“川田顺子和百合子就是因为偷渡被苏联人打死在鸭绿江里。”“你看见了?”青山重夫又大声说。松藏作次说:“大召威弘是这么说的。”青山重夫拍了拍松藏作次的肩膀说:“年轻人,你太天真了。”
松藏作次疑惑地看着青山重夫,脸上真表现出几分天真。
“实话告诉你吧,川田顺子她们是被中国人杀死的,中国人不但杀死她们,而且还要悄悄地杀死这里的每一个日本人。”青山重夫一脸愤慨地说。
“这……这……不会吧?”松藏作次浑身瑟瑟发抖。
青山重夫说:“这就是战败国的悲哀……想想吧,从中国古代的秦始皇,到我们幕府时代的征夷大将军,哪个胜利者不是把战败者斩尽杀绝?”
见松藏作次吓得小脸焦黄,青山重夫暗中得意,继续说:“还记得我们关东军是怎么欺骗那些为我们修筑要塞的中国劳工的吗?当要塞工程结束后,关东军不也说送他们回家吗?可结果怎么样,通通拉到山沟里活埋、枪毙。这就是战争。”
松藏作次嘴唇都哆嗦了,说:“完啦……完啦!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吗?”
青山重夫说:“等死?这可不是大日本帝国国民应该说的话!”
松藏作次隐隐感到眼前这个脏兮兮的老头绝非等闲之辈,立刻对其肃然起敬:“先生……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山重夫冷笑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南大营难民收容所里的人如何能躲过眼前这一劫!”
松藏作次眼睛一亮,问:“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青山重夫说,“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然后他一摆手,让松藏作次把耳朵凑过来,他把自己的计划很有针对性地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这个头脑简单的无赖。
松藏作次听后,觉得看到了希望:“先生……你可真了不起!”
青山重夫阴森森地笑了,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照片,递给了松藏作次。松藏作次一看,淫笑道:“噢,天哪!他们怎么弄这个……这简直太可耻了!”
青山重夫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瑞士产的劳力士手表塞到松藏作次的手里,说:“把那块扔了吧,这块的价格是那块的几百倍,送给你吧。”
松藏作次一听,站起身来,想要给青山重夫跪下,被青山重夫制止了。但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先生……没想到你这么伟大,你……可以做天皇了!”
“不许胡说!”青山重夫厉声道,“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松藏作次点头哈腰地说:“您问吧,先生!”
“你知道日本人是怎么处决叛徒的吗?”青山重夫用冷酷的双眼紧盯着松藏作次说。
“啊……不……”松藏作次吓坏了,“我发誓……我决不当叛徒!”说完,他好像是不由自主地跪下了。与此同时,他看见两个神秘的人物在不远处游荡着,他们绝不是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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