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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朝时起,中都城便破了宵禁的规矩,因而此刻无论是倚湖居内醉人的酒香,还是夷湖上传来的阵阵丝竹声,都好似烫上了一层金玉脂粉般。
沈瑞将身子向后靠去,姿态松散地倚在窗边,清风从湖面上吹拂而过,将他耳后的发丝吹散了些。
偏他却浑然不觉般,任由指尖捏着的金铸酒杯无力地歪倒而下,酒浆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出,又漫入那唇齿之间,最后只余着那唇上丁点儿晶亮的润泽。
陆思衡与他隔着一张案桌,正能瞧见沈瑞好似倚着月色柳条般的骄矜模样,他将目光从那点酒渍上移开,缓缓垂下了眼。
“乌州的货船此次倒的确有些紧俏物件儿,云坊送了几匹软烟罗来,靖云若是喜欢,我便叫人送到你府上去。”
沈瑞正嚼着葡萄,闻言略一挑眉,随即勾着唇角笑道:“也好,正巧我那床幔闷人的很,夜里若是能透些月色进来,倒是漂亮。”
旁人得了一匹都恨不得披挂在身上出去招摇一番的,他却要扯去做床幔,娇矜得厉害。
陆思衡却仿佛早已熟悉了他这般行事似的,指尖提着酒壶将他杯中续满了酒浆。
“暑夜燥烦,若能使得靖云安枕,倒也不算辜负了。”
被斟满的酒杯中重新盛了弯月,陆思衡将酒壶搁到桌子上,状若无意般道:“只是这软烟罗尚且只够做个幔帐的,倒叫我一时猜不出靖云究竟是为着哪般的物件儿,要亲自去春祈河。”
“这世间,奇货可居者。”沈瑞伸出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了点道:“太少。”
随后好似寻到了什么乐子般,弯着眼睛笑起来,将身子重新靠回椅子上。
“独我一个,也不过略有些意趣,倘若再加上你,便乏味。”
他使坏般遮了遮眼,好似这样旁人便捏不住他的那点恶劣。
沈瑞腕子上系了根红绳,上面穿着一块红玛瑙的如意扣,是他幼时多患病体弱,为保着他不至生魂离体求来的。
可惜没能保住先前那个泼皮纨绔,倒招来了而今这么个祸端。
沈瑞两指间略敞开一点缝隙,先是透进来诸多光亮,而后便好像瞄准了人似的,将那漂亮鬼的人影晃进来。
沈瑞露出了点得逞的笑意,犬牙从唇中探出来,活像个耐不住要将猎物拆吃的小狼崽子般。
只他这举动实在没遮掩,甚至显得更轻佻了些。
“这倚湖居内可是有了靖云心仪的姑娘?”
“并无,怎么了?”
沈瑞将手收了回来,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闻言目光懒懒地落到他身上,甚至很轻地挑了挑眉,一副当真疑惑的样子。
陆思衡轻啜了一口冷酒,不太委婉道:“你眼下瞧着活像个欺男霸女的纨绔。”
沈瑞闻言一怔,随即不可自抑地笑起来,他摆了摆手道:“我并非在瞧情人,而是在看仇敌。”
陆思衡听到“仇敌”二字时微微蹙起眉,又飞快地展平,他转过身子顺着沈瑞方才的目光瞧过去。
倚湖居是处销金地儿,凡是能在此处周旋的皆得是中都城内数得清名目的人家,非富即贵。
而这其间上三道下九流,凡是能够得上“名目”二字的,他便鲜少有不认识的。哪怕他一时逮不住那个沈瑞所谓的仇敌,也可圈出个大框来,后续总有盘算的余地。
可真真等到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几乎是瞬息间便确定了那人。
凡是兴盛世家大都出纨绔,沈瑞更是个中翘楚,陆思衡认识他二十余年,还从没在他这见过隔夜的仇。被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就要当着面将人的脸踩进污泥里碾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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