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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在她不曾亲眼见过的那段日子里,张知存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如果在同样的境遇下,他一定也会慷慨赴死。或许是想到这一点心生愧疚,又或许是想到可能只差一线,他们也会阴阳两隔的后怕,她抱着张知存嚎啕大哭。
从那之后,张知存开始酗酒,若不喝醉,他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他以养伤为由,拒绝了出仕,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得知谢却山依然活着,他的状态总算有所好转,但酒已经喝上瘾了,戒不掉了。他试过,努力让自已从这种颓丧中走出来,去书院给太学生们讲经。他戴上儒师的面具,可回到家后,他依然是个酒鬼。他已经在这种似梦似幻的状态里找到了甜头,只有这样的时刻他可以遵从自已的内心,选择不那么清醒。
他能看到徐叩月眼里的失望和麻木。
他等待着,终于等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对他说:“我们和离吧。”
他过了很久才回答道:“只是,能不能不要让人知道?我不能再没有驸马的身份。”
有那么一刻,徐叩月心里溢满了酸楚。
她很希望自已能因此厌恶他,可她又太清楚张知存的为人——驸马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和离后,他甚至还能再娶妻生子,但他放弃了新人生的可能性,因为公主和离的事情一旦公开,就会有人窃窃私语地提起完颜骏,那些或许没有恶意的猜测会成为一把利刃刺在她身上。在她提出和离之前,就想过了这种后果,可她觉得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末路,非得有个决断,才能让他们摆脱这种无解的痛苦。
她唯独没想到,他仍想着保护她免受流言蜚语的困扰。
她流着泪道:“但我死不与你同穴。”
“好。”他说。
张知存知道,哪怕她从未承认过,她是有一点点恨的。
谁不曾幻想过冲破一切阻力、矢志不渝的爱情呢?
可他没能给出那样热烈的爱情。他受不了明月的陨落,他恨自已的无能为力。
他介意,介意得快要发疯,又毫无立场。
张知存想,他们大概就要一辈子这样纠缠在一起,做不了夫妻,也会做家人。他那么懦弱那么不堪,但他依然想做她退到最后,依然在的后盾,这应该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他们已经分居很久了,除了人前装装样子,同进同出,往常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若非宋牧川大婚,他们都不会共乘一车回家。
也许是今夜的酒太过香醇,也许是难得的喜事让人忘却烦恼,他抓着她的手,不知觉地喊着她的小名。
“杳杳……”
“你醉了。”她望着他的脸,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端详他了。她不敢看他,每一次看到他,都是在撕裂已经试图愈合的血痂。
她想,他应该也是如此。
他们都不是故意的,可求生欲让他们完全没办法靠近彼此。
但这一刻她凝视他,也许是借着几分酒意,她忽然想不起来很多事情了,只注意到他鬓角多了几丝白发。
他们从年少夫妻走到如今,已经不再年轻了。
“杳杳。”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句,眼中好似含着泪,唇角却笑了起来。
他笑得毫无杂念,有一瞬间,仿佛仍是那个神采飞扬的驸马爷。
“我没醉……我们成婚那天,我喝得比今晚还要多。”
有什么在这个悄无声息的春夜里,死灰复燃地滋长。
他们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失控,一场久违的靠近。是压抑已久的放肆,是无路可逃的茫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如温柔的潮水一般将快要溺死之人重新托上水面。
可他们依然在海里沉浮,他们并没有得救。
一夜之后,又心照不宣地恢复了原状。
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不够勇敢、不够相爱,但他们之间依然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感情,它深厚但锋利,无声又悲凉。
就这样,竟也到了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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