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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实图坐在椅子上,听着下面的许氏哭诉。
一个还算殷实的家,就因为有百十亩茶园,闹得家破人亡,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许氏道:“朝廷的钦差派来一个又一个,我们不过只是听听名罢了,谁曾真的查一查那些贪官污吏。”
“说片板不下海,沿海那些渔村,若是不听命于那些官差,就会被压上通倭的罪名,那些倭寇被斩首的时候,我们也去瞧过,哪里有半个倭寇。”
许氏眼泪落下来,“我公公是准备上京告状的,找了些庄户一起,要连夜逃出去,却被人告了密,还没出崇安就被捉回来,就当着我们族人的面,被用两口大锅的热油活活地泼死了。”
许氏红着眼睛看崔实图,“那是我公公啊,六十多岁的人,受那般的苦,我从来都没听过那样的惨叫,都已经不像是人声,我们不停地磕头,想求那些人饶公公一命,可是哪里有用,那些人就像是红了眼睛,喜欢看那滋啦冒起的青烟,听我们哭喊,好端端的人,被折磨成又红又黑的模样,那些人哈哈哈大笑,竟然将村子里的一个孩子抓过来问,“香不香?”
“那味道,”许氏想到那一幕,脸几乎变了形,“我到现在都记得。”
那孩子被吓傻了开始不肯说话,却被晃了几下才张口说:“香。”
“那些官兵一阵大笑,急着逗那孩子,想吃吗?灌了油香得紧。”还用刀挑了一块熟透的皮肉到小娃儿嘴边。
许氏说到这里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帕子里痛哭。
人的皮肉被油泼了竟然也是香的。
那种场面谁能想象得到?
崔实图鼻端仿佛也闻到了炸肉的味道,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他一掌拍在矮桌上,“这些畜生。”
“是畜生,”许氏两额青筋浮起来,却很快怒气变成了悲哀,她露出一抹嘲笑,“我们这些庄户人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能算得上人呢,不过是能被随意宰杀的畜生罢了。”
“我男人听说福建新到任的建宁知府是我们崇安县人,就准备去诉冤情,当年那位知府大人考中进士,我们整个崇安都去恭贺。”
崔实图想起自己中进士时的情形,一路走回来人人恭贺,“崔家大郎,一定要做个好官啊。”
崔实图忍不住道:“那建宁知府怎么说?可曾要帮忙?”
许氏惨然一笑,“大老爷,您应该知晓了,如今全家只剩下我们妇孺二人,我男人走的时候说,将来要亲叩登闻鼓,圣上面前诉冤枉。”
“现在想想,着实可笑得紧,向来都是官官相护,谁肯为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庄户人家伸冤。”
崔实图想起会试放榜之后,他心中想得就是一展抱负,不止是做个官员,还要做个有志向的官员。
垂头自惜千金骨,伏枥仍存万里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这些都抛诸脑后,只想要安身自保。
是因为知道当今圣上的皇位得到的并不光彩,心中一直不能苟同,还是经过了那场夺嫡的腥风血雨,看到陆家的惨状所以起了退缩之意。
又可能这些只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
“直到崔大人来福建,杀了那位掌权的勋贵侯爷,还让人找到我们母子,要为我们伸冤,”许氏道,“这下我那死去的公公和男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崔实图抬起头,这些真是奕廷安排的。
他那个从不看好的儿子,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真的冤枉奕廷了不成?
想想奕廷从小到大胡作非为,从来不肯听他训教,又一身的反骨,他总觉得奕廷是个不明是非的人,早晚要惹出祸事。
许氏忽然跪下给崔实图磕头,“大老爷,没有您一家,我们母子已经没了性命。”
心潮澎湃,无限幻想,迎风挥击千层浪,少年不败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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