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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目光缓缓从十人面容上掠过,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情感。片刻之后,他又低头去翻阅宗卷,一份份地看,看得很慢。
这差不多就是要御笔圈点了,旁边早有太监磨好墨,放好笔伺候着。
下面十人觉得心跳得好快,几乎按耐不住。
朱笔圈处,功名生辉。虽然殿上的三百贡士基本都不会落选,但“三甲同进士”和“二甲进士出身”还是存在不小的差异,而二甲三甲与“一甲进士及第”之间的差距则更大。
出身差异,能定一生;功名差异也是如此。
皇帝忽而一声叹息,放下宗卷,淡然道:“把二甲宗卷呈上来。”
边上的主考大臣们闻言一惊,领首一个老臣跪倒在地:“皇上。”
皇帝看着他:“杨卿家,尔等阅卷,有些让朕失望了呀。”
此话一出,其余主考官立刻顿首在地。
这就是规矩,皇帝一句话,哪怕并不表露出多少责备之意,但下面执行事务的臣子就得请罪。
皇帝咳嗽了一声:“杨卿家,殿试之题是谁出的?”
那杨卿家回答:“是皇上亲笔所拟。”
“天下事者,何为忧患?难道你们觉得,朕居深宫,不知天下忧患?”
杨卿家连称不敢。
皇帝拿起摆在案上的宗卷,轻轻一抖:“这十份文章写得花团锦簇,甚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诸位大臣要还是听不明白,那脑袋真是白摆放在颈脖之上了。
杨卿家略一沉吟,缓缓说道:“皇上,治国之道,在于中庸。”
皇帝晒然一笑:“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某次早朝,杨卿家曾说过‘忧患缠身,当用猛药’之语。”
杨卿家拜倒在地,默然不语。
“你害怕?”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杨卿家依然沉默:他并不怕死,只是近年来,经历了那么多事,看到那么多血流,一些略显尖锐的棱角早收敛了起来。
殿试阅卷,与其说看文章,不如说是揣测圣意。皇上喜欢什么,赞同什么,就得呈交什么,以免触犯逆鳞。然而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当今圣上,这些年来许多政令朝发夕改,很是不稳定。
圣意难测。
因此这次殿试选卷,呈交的十卷都选的是中规中矩之作,阐述忧患,分析明确,但绝不激进。
可他想不明白今天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有时候,他内心深处有些大逆不道地觉得皇帝就像个孩子一样,一不留神就胡闹一下。从某个程度上说,当今天下的局势,很大部分都是皇帝一手造成的。
当然,这些话绝对不能诉之于口。在以前曾有铮铮之臣上书,可他们最后的下场都很惨。
那么,时过境迁,难道说皇帝突然间醒过神来,意识到时局维艰,要采用重典治国,挽狂澜于既到了?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当初皇帝登基,第一个十年间广施仁政,使得国富民强,蒸蒸日上,堪称“盛世”。
开拓盛世的,当为明君。既然浪子能回头,明君为何不能重振雄风?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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