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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早晨,李泌立在船头,看看两岸的风光景致,漕运码头,看船头河水奔腾,浪花飞溅,不时朝河里扔个石子,或是拿起船头的水文杆测测水深。
出了范阳郡后,他带着李晟乘船先是沿永济渠南下抵达东都洛阳,略略修整后,更换大船沿黄河西行,抵达渭水后,又换回小船,继续西行向长安而去。
因是包船,在水上起风后,船家喊了两次请他回舱避险,他都不为所动,船家便只好任由他在船头上我行我素了。
李晟拿了件挡风保暖的青色大氅,走上船头,递给了李泌。其实,他原想直接给他披在肩上,以免打扰他的思绪,可惜试了试,身量够不到,也只好打扰他了。
李泌系着大氅领口的带子,目光还停留在水面上:“我们为什么要走水路回长安?”
没头没脑的,这一路上,他常这样冷不丁的提问李晟,是考,也是教。
这是他身边第一次有人时刻相陪且形影不离。
李晟同皇甫惟明不一样,皇甫惟明是挚交好友,很多事无须说,便有一份十足的默契。
与刘一手也不一样,刘一手是……是让他挂心之人,与刘一手相处,既是互怼,也是博弈。
但对李晟,他觉得这孩子就像一颗种子,也似才刚破土的青苗,既珍贵也稚嫩,需要他耐心呵护,更要时时刻刻扶正。现下更需要助他尽快成长,于是,他不得不时时考教。
李晟似是已提前将答案验证过多遍,脱口而出:“卖粮食。”
李泌干了一下,看向身旁的李晟,这孩子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像是惜字如金,脱口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尤为珍贵,但却极为精准,的确是个沉稳内敛、又聪慧敏锐的好孩子……
他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细说说。”
李晟继续:“您让归乡府兵种麦,若麦收了只在范阳郡内售卖,那里富户少穷人多,肯定是卖不动的,故,只有将麦子运到东都或者长安,卖给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能卖上个好价,也才能全都卖出去。但是长途转卖又有诸多不便,所以您便先来勘测一下水路,以水路运粮,又快,又便宜。”
这回李泌才是真心满意了,这正是他解府兵暴乱的最后一步,这一步坐稳,府兵到募兵的转换也跟着就稳了。
一阵打头风袭来,小船跟着一番摇晃,李泌急忙侧身护住李晟,生怕他落水,同样的,李晟担心李泌落水,也一把扶住了李泌。
风来得急,去得更快,转瞬便停了,两个自幼都不善与人亲密接触的人,相视一看,愣住了。
李泌站直身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船家急急忙忙寻来了。
船家看向李泌:“这位仙长,咱们的船马上就进长安了,您二位今日赶上好时辰了,咱们的船可以直入浐河,停泊在刚修好的广运潭码头。”
广运潭在当下,可是个了不起的地方,船家提及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李泌却并不意外,也无甚激动,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执掌备身所,天下暗哨为其调配,天下动向自然也为他掌握,故早已提前收到讯报,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韦坚历时两年,筑坝分流渭河、修建运渠,截流灞河、浐河,使水向东,至永丰仓下与渭水会合,一直联通到大明宫东边的长乐坡下,也正因如此,李泌才会选择了这条水路进京。
船家见他不像是难说话的人,随又开了口:“是这样的,仙长,今日正有个极大的喜事,修通此条水路的韦太守要给圣上献宝,圣上会在离码头不远的望春楼观此盛景,所以……”他有些为难地看向李晟:“您得让这位小道长把发上的孝布解了,否则咱们都得惹上砍头的大祸。”
那孝布……
那日,范阳府衙内,李晟递上诉状,当着李泌,裴宽立时便觉得面上挂不住了,当即雷厉风行的办案,很快便查清北平军使乌承恩的全部罪证。
真相,查到了,李晟娘亲的下落也查到了,却是晚矣。
李晟的娘亲张三娘子当初确实进入了北平军衙,也一腔孤勇地向军使乌承恩呈报冤情,揭发征调府兵的违规内幕,但结局却是以身饲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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