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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土地没有感受过真正的雨水滋味,或许可以直接将那杯水理解成雨,理解成解救自己的甘霖,然后心安理得的为此软化,迸发出哪怕零星一点的生机。坏就坏在,干涸的土地真正感受过雨,他也真正感受过真诚直白的美好,所以深知一杯水就只是一杯水,不是给予这片土地的雨。可坏也坏在,土地干涸太久,他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纯真的直白的不掺杂任何目光情绪的美好,所以哪怕知道这只是无意的普通的一杯水,也控制不住地将这杯水当成独属于这片土地的天降甘霖。
人生最痛苦的阶段,无非如此,比愚昧多了点聪明,比聪明少了点通透,清晰地知道自己深陷泥潭,却又忍不住往深处走,理智和情感的拉扯让内心痛苦。
周依婧抿唇,林亦扬越沉默,她的心里越没底,咚咚咚的心跳像在打鼓,贴着耳膜震耳欲聋。从林亦扬回家而她还没离开那一刻,事情的发展就已经超出了昨天和老板商量的计划。计划中她应该在林亦扬回来前离开,只需要和林爷爷有一个短暂的交集。
可当她再走进林亦扬家,看到刚从集市摆摊回来的林爷爷,鬓角花白脸上挂满汗珠,听说她和林亦扬认识,一起参加了画画比赛,歇都没来得及歇就张罗着想要招待她,又是要给她泡茶,又是要给她从冰箱里找水果吃,怕她热就将房间里的风扇搬出来,聊天时婉转地询问林亦扬的情况,那一刻她不想走了,待在林亦扬家好几个小时,陪老人聊了好几个小时。
她出生时爷爷奶奶就已经去世,外公外婆也相继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世,家里亲缘不重,她连父母的爱都没感受全,更别提祖辈的爱护关心。林爷爷脸上的慈祥爱护让她忍不住留下来,忍不住聊得更多,后来林爷爷向她展示手艺,她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脚像是被钉在了这里。
一直待到林亦扬回来已经是计划外,刚刚那些话更是原本从未想过的事。周依婧不擅长说那些肉麻的掏心掏肺的话,但她更不擅长拐弯抹角,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有啥说啥,想要的也从不迂回婉转。天知道她早上有多想小嘴一张就冲着林亦扬叭叭叭输出。
老板和林亦扬相处久了,很了解他,知道他满身刺总想把人往外推。所以慢慢来,一点点浸透他的生活,是能够和林亦扬成为朋友或者说关系亲近的人的绝佳方法,可那样太慢了,周依婧想。
她想靠近林亦扬,想对林亦扬好。林亦扬是她来到宣淮后唯一不觉得她高不可攀同时也不觉得她狼狈同情她的人。他愿意预支工资带她去北京,就因为她在那个雨夜说了那天是她母亲的祭日,因为她后面几天都睡不好喊着妈妈。不论林亦扬是否有私心,带她去北京是事实,她崩溃狼狈的夜晚林亦扬给了她绝对平等的对待和善意的收留也是事实。
或许也会有人做的比林亦扬更好,但那个人没出现。只有林亦扬,恰到好处又同样狼狈地出现,他们是那样平等的惨烈,以至于后面即使再遇见更浓烈的酒,面对恰到好处的现在,也平淡如水,不过如此。
所以周依婧等不了,磨磨唧唧本就不是她的作风,她习惯风风火火,喜欢想一出是一出做一出,白天尝试过老板的方法,于她是隔岸观花望梅止渴,真正站在林亦扬家客厅看到林亦扬打开门走进来,她才发觉,不够的,真的不够。等待挑开那些刺的时间太久了,她没有那样的耐心。
于是她用最简单的直白的粗暴地方法,迎着那些刺上去,就算血淋淋也要一个答案。甚至她也已经做好了被扎一手血的准备,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
她不怕,大小姐认定的人和事,从不轻易改变。
不过虽然不怕被扎一手血,周依婧还是怕疼的,屋子里越来越沉默,那些刺已经快要把她的皮肤戳破,神经都不自觉紧张。
林亦扬撇开眼,终于开口,像审判官落下的锤:“我送你回家,太晚了。”
树枝
卧室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回去的路上,周围的蝉鸣蛙叫汽笛声都衬得那条路安静无比。
周依婧胸口闷闷的,虽然早就猜到是这样沉默的结果,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从前她就没什么朋友,周围的大多数人对她好只是因为给够了钱,她没有玩伴,因为小时候经历过绑架,上课是老师来家里,出去玩是清场,唯一会听她说话的人是妈妈,可妈妈眉头总是皱着,带着淡淡地阴郁。每次她看着妈妈的阴郁,不论当时多开心,所有的情绪都会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气坠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主动想要靠近林亦扬,和他成为朋友。这并不涉及悸动,她只是太孤单了,而林亦扬是那样的适时和独一无二,她想要个朋友,至少在宣淮,她不想再一个人了。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大房子,一个人去游戏厅玩抓娃娃,听上去简直惨不忍睹。
她除了钱,没别的了,林亦扬不要她的钱,那她只能拿出她直白的无畏的莽撞,试试看,能不能抓住这枝浮木。
“林亦扬,明天我还会来的。”周依婧执拗地说,“你拒绝也没用,林爷爷欢迎我。”
林亦扬转过头,这段路的路灯年久失修,稀稀拉拉亮着,也衬得月色更加皎洁,洒在周依婧身上,像披着一层洁白的纱,让他一时看不清。
这一晚太热闹,各种嘈杂的纷乱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乱哄哄的得他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拒绝,他所处的环境太糟糕了,和他成为朋友有什么好处呢?几句闲言碎语就能将温室里的花掐断,来找他麻烦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混混,一不小心就会沾上泥泞,没意思,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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