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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冷么?
叶吟鹓真想问对面的人。她们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女人单手撑着脸,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虽然这个小镇的人很多,但凉风依然不客气地钻进窗里。她的衣服看起来不算保暖,暴露在外的皮肤面积也不小,很难相信她真的一点凉意也感觉不到。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水无君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在我这里,你不用顾虑太多。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了,就算有什么影响,我也不怕。”
吟鹓倔强地摇了摇头,依然双唇紧闭。她裹紧了最外面的雪篷——是浅鹅黄的,绣着金桂的那件。她带的行李不多,与离开的匆忙与否无关,她本身就没什么东西。就这么一点小包裹也是水无君一路替她拿的,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我不冷。”水无君终归是看出她想问什么了,直截了当地说。
吟鹓一愣,随即点点头,捧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这茶不行,比起她在家里能喝到的差了太远。都说人一旦喝过好茶,就会对劣茶挑剔起来,但其实她对茶水的好坏从没有什么要求,解渴就行。她尤喜欢花茶,可懂行的人好像总有种歧视似的,真是怪事。消遣的事而已,竟还喝出优越来了。在吟鹓眼里,平等地喜欢每一种茶,喝出每一种茶的优劣来,才是真正厉害、真正懂茶的人。
她与堂妹一样茶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杯中,两片茶叶沉在杯底。家里有人能通过茶叶判断事件的凶吉,但她自己不会。关于她的家业,她基本上是一无所知的。小时候,是家里人觉得不到年纪;长大后,理由自然是没法教了。不过说到底,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其实是大家不敢罢了,吟鹓心里也清楚。
虽然常年“软禁”深院之中,她对这个世界仍然没有太多好奇。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固然有趣,但那也只是一时的快乐罢了,深入了解便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意识到这点后,吟鹓便更觉得无趣。所谓云游各城,不过是从自己住腻的地方到别人住腻的地方去。
水无君早就注意到了,吟鹓的眼神总是看得很远,远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正不在眼前视线落着的地方。她无法揣测这孩子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得帮她。
我们要去哪儿?这个问题,吟鹓或许早就想问了。水无君想了想,过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好好解释一下了。毕竟她知道,自己我行我素了太久,总是忽略了别的事。这一点,她的同僚们不止一次地提过,兴许是该改改。
“我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女人说,“但我们尽量走捷径。”
叶吟鹓抬头望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已经随水无君走了两天,却还没得到一个明确的地点。一路上,她们畅行无阻,只要出示了黄泉铃,关卡的人们自然会让开道,大些的旅店也会提供妥善的居食。但水无君说小地方不行,知道黄泉铃的人少。关于六道无常的事虽然流传广泛,但也不是真正人尽皆知的。
吟鹓大概有些失望吧,水无君也猜不透她是什么心情。这种事,本该直接将一个解决方案摆在台面上,而不是拉着当事人到处乱跑,何况情况还很特殊。但对她而言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了。最好还是直接带她亲自见那个人,才能得到最快的定论。
“我们要找的人,在一座高高的山上。那座山很高很高,不好上去,但我们有办法。”
吟鹓又点了点头,幅度很轻,不仔细看都以为她没听见。无所谓,水无君就当自己带着一个小哑巴,自言自语便是,无所谓她聋不聋。但吟鹓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水无君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注视。她可能还是希望自己多说点什么。
“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水无君尽可能说得笼统,“是个仙人,被人们称为凛天师。他的原名叫凛山海,你家修习风水阴阳,可能有人略有耳闻,他是凛霄观的弟子。我生前和他不算太熟,他那时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后来我成了走无常,他悟道成了仙人,早年仍游走于世,云游四海,依然帮着众生驱邪逐妖。他既没有飞升成仙,也没有为民而死,但不少地方也有了他的祈福神庙。仙人的寿命终归是有限的,他便找到一处避世的山峰闭关。啊,说是闭关,只要有人能上去求他,他还是会见的。我早些年找到他,求他将他学会的仙术再教给我。若不是他无法出关,我会直接带他来见你,而不是拉着你见他。”
吟鹓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关在院中久了,对自由的体感也变得不咸不淡。何况多数时候,她们走的是灵脉,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离乡很远了。对她而言唯一的遗憾,便是不仅无法与堂妹通信,就连她的信,自己也收不到了。唉,锁信的箱子定会被一通乱翻吧,虽然家里人也是为自己好,但按他们的性子,八成也不会按原来的顺序排好。算了,回去以后自己再重新排一遍,顺便一一回顾一番。过去最为孤单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挺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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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带了一幅画出来,是堂妹十五岁那年画的。她成年那年,也是自己成年那年。
十五岁的笔锋依然稚嫩,何况聆鹓没正经学过画画。但纸上仍能辨认出两个年轻姑娘的面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她们拉着手,都笑着。背后是两棵桂花树,树上有鸟。聆鹓说,它们在唱歌,她们都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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