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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发生的时候,这支短短的马队正如常紧随着领头者行走在泥泽之间。当两匹负重的马压裂沼泽上凝结的泥壳时,没有人察觉异样。直到第三匹马踩上去,一蹄子将表面踏碎。
顷刻间,在一阵惊惧的嘶鸣里,它的腿陷了进去。祈焕反应很快,他抓住陌刀当即跳下马,几个不大好看的起落,站到坚实的土地上。来不及后怕,他呼喊着前边发现异常的同伴:
“过来搭把手,这马要沉了!”
他们慌忙而警觉地靠近,在可立足的最近距离内探出手、递出兵器,手忙脚乱挑下马鞍上的行囊。到最后,他们甚至掀翻了马背上的鞍子,那匹马也绝望地嘶叫着,挣扎着想拔出蹄子站起身。泥潭却缓慢又无情,肉眼可见地一寸寸吞没它竭力摊开的四足、腹部……直到唯有马首还浮在表面上时,它已经不再悲鸣了,几人也大多停下了徒劳的努力,别开脸,站起身重新安置行李,不再去看它黑黝黝的大眼睛。
君傲颜是最后一个起来的。她半跪在地上,深深凝视着它。即使九天国的马与故土不尽相同,也时常使她想起军营里那些种类相近的、无言的四足战友来。此刻,这么一双相似的纯净的眼中人性化地含着泪水,像极了战场上断了腿破了胸腹的骏马们,在生命的尽头流淌出对世间最后的眷恋。
她的心里一阵隐约的悸痛。是为这辛劳一路最终丧生的马,也为她曾拥有并失去的一切。
如她和她同伴们生命中的每一次一样,他们总是要再次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少了一匹马,多少拖慢了行程。君傲颜的刀与原本在祈焕马上的物资被挪给了白涯的坐骑,而他与祈焕则轮流牵马,或在前头探路。
私下里,柳声寒与白涯表示过自己的担忧。从地图上看,这片沼泽广袤无比,倘若他们始终这样根据泥泽的分布绕行,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
这如履薄冰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柳声寒前几日的推论应验了:仿佛是突然地,白涯在林间发现了草木稀疏的痕迹,像是被踩踏过的小径。沿着它走下去,周遭树木缠绕的藤蔓减少,开始出现斧凿的痕迹;树下的枯枝也不那么多了,如同有人曾拾走它们,去燃起炊烟。偶尔,他们搜寻采猎时,会看见陷阱的残余。不多时,祈焕注意到路边的树上,约摸与目视平齐的位置,出现了形状古怪的符号。
他与白涯不约而同想起近海的密林,那些引向死路的绝望标记来。在这林沼间,若是偏离一开始找好的道路,地图也无法让他们重新确认自己行进的方向。好在,柳声寒手里有香神赠予的罗盘。她领着他们谨慎地沿着树干刻痕标出的弯折路径走了一段,便确信这些标识所领向的方位,正是沼泽之外遥遥的香积国。
他们都松了口气,重振精神朝前。顺着它们的指引,路途中逐渐出现了零星的、人力雕琢过的木块或石砖;再往前,他们发现了一些半荒废的小屋,似乎有人暂住过,但又离开了。
这令他们短暂地忧心此处的居民已经迁走或消亡。可没多久,眼前忽然开朗几分,更多的房屋出现在视野里。
这些建筑分布得并不紧凑,散落在林泽之间,形成一片广阔的、松散的聚落。它们的制式与他们所熟知的不尽相同,甚至与彼此也不一样,都带着奇异的个性,修建得随心所欲。共同点在于,它们都以木石修筑,这些材料表面全刻着奇特的符号。有些像简笔潦草描画的花鸟虫兽,另一些弯弯绕绕,有时重复,隐约有某种规律,似乎是特别的文字。可几人饶是见多识广,也都理解不了它们的内容。
居民与房子一样古怪。四人朝着房屋较为密集的区域走,一路上,他们时不时瞥见屋前有人活动。有些人面目平平,也有的人缺胳膊断腿,或皮肤表面覆盖着大面积瘢痕,大约是负伤或天生有疾。他们甚至瞥见不大似人的身影,令几人都想起在迦楼罗属地遇到的妖异们似人非人的模样。
这些人们的共同点在于,他们仿佛对外来者熟视无睹。路边的村民大多不过瞟了这一行人几眼,便接着各自忙碌,不像是欢迎,也看不出排斥。这种待遇反而使他们略感茫然,当走到一片房舍环绕的空地时,他们停了步、下了马,碰头商议起来。
“这些人都见怪不怪的。”柳声寒说完,又自己摇了摇头,“看起来像很古老的聚落似的,不像常和大城邦来往的样子。”
君傲颜也说:“这些房子太分散了,也不知道中心在哪里,不好找管事的人——如果真有的话。”
“直接找个面善的拉着问问?挑座屋子敲门?”
白涯也有些意动:“说得上话都好办。”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无所适从,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竟就站着不走了;却又不吭声,只是静静观望,祈焕问话时他也只是摇头,让人摸不着头脑。还好又有好奇的人被这儿不动的几位吸引,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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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聚越多,终于有个瞎了只眼的中年人凑上前,出声问道:
“你们也是迷失者?”
“嗯……我们迷路了,误入此地。”柳声寒礼貌地回答。
中年人抓了抓头,好像有些疑惑,又不知从何问起。他的反应使四人也面面厮觑,隐约感觉他想问的似乎不是这个意思。还不等他们提问,他点了点头,居然又自顾自地走了。这没头没尾的举动,让白涯感到莫名其妙:
“这儿的人……很随性啊?”
人群忽然分开了一条道路。他们纷纷回头,看到了一名身着黑红衣装的女性。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人,是最早观望他们的那位村民,他正在热心地比划什么。
“我说怎么问他不说话,原来是个哑巴……”祈焕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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