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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看着那双在琴弦上优雅跃动的白净纤长的手指,进而到那个低垂着眉眼,富丽中带着纯净的少年,再而到他身后那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牡丹。
这委实是个令人难忘的画面。
长安甚至能从眼前的这副画面中感觉到,在这一刻,坐在那儿弹琴的不是大龑皇帝,而是慕容渊的弟弟慕容泓。在他成为大龑皇帝之前的数载春秋中,他就这样坐在他玄都山烂漫的桃花树下,于浮生闲里抚琴听花,过得恣肆而潇洒。
而今,没有了慕容渊,没有了玄都山,没有了桃花树,他只能低垂着眉眼,用自己的指尖在琴弦上将自己深深眷恋却再也回不去的那个世界短暂而隐秘地描摹一遍。
这副画面无疑是优美的,但在长安眼中,它美得苍凉,美得凄艳,以至于她有些难以承受地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另一边的听众。
天子抚琴,即便技艺不佳,旁听者又有谁敢不露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模样?更何况就连长安这个门外汉都能听得出慕容泓弹得极好,他们这些还未授官的进士们,更是听得如痴如醉了。
其中只有一个人的表情与众不同,这个人就是钟羡。
他并没有因为慕容泓如梦似幻的琴声而变得更快乐,相反,他的心情比之方才,好像低落了不少。他靠在亭柱上,目光放得空而远,清隽的下颌却因为他抬着脸的姿势而显得有些紧绷,像是在克制地想念着什么,又似在隐忍地缅怀着什么。
长安心中存了一个疑团,赏花宴散场后,她陪着慕容泓从粹园回宫,途中便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方才在牡丹园中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良宵引》,”慕容泓步履不停,“朕幼时,大嫂为了便于照顾朕与君行,便让朕与他同吃同睡。君行睡觉不老实,所以大嫂经常弹这首《良宵引》来让他安眠。大嫂亡故后,每当君行思念大嫂,就会央朕弹这首曲子给他听。”
先太子爱听的曲子,慕容泓今日为何弹给钟羡听?这样的问题已经无需多问了。
接下来慕容泓开始正式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军田制,正如他之前设想的一般,整个大龑十三个州,独一个兖州,无人敢去那里推行军田制。
过了两日,在早朝时,丞相赵枢忽然向慕容泓递上一道折子,道:“陛下,新科状元钟羡自请为兖州大司农丞,愿为朝廷去兖州推行军田制。”
钟慕白闻言面色丕变,目光如隼地盯着那道从丞相手中经宦官传到慕容泓手中的折子。
慕容泓看过折子后,将它随手放到御案上,目光往殿中一扫,问:“诸位爱卿关于此事有何看法?”
“陛下,臣反对。”钟慕白出列道,“钟羡年未弱冠初登仕途,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为官经验,都十分欠缺,只恐难以担此重任。”
“太尉此言差矣。常人年未弱冠初登仕途,或许难堪大任。但钟羡年未弱冠便高中状元,纵观前朝旧代,能有此惊世之才的也是凤毛麟角,又岂能用常人的标准衡量之?且据我所知,这军田制正是钟羡向陛下提议的,且在殿试中其对军田制如何推行,利弊如何那是论述得相当到位,依我看来,派钟羡去兖州推行军田制,于陛下而言,那是知人善任,于钟羡而言,那是人尽其才,实乃一举两得。”赵枢道。
钟慕白理都不理他,只对慕容泓道:“陛下,臣绝不同意钟羡出任兖州大司农丞,至于理由,在场诸位都心知肚明,若谁执意要促成此事,休怪钟某翻脸无情。”
赵枢斜瞟着他道:“臣子为民请命,陛下应准其为国效力那是天经地义之事。请愿折子是钟羡自己写的,能决定是否授予他官职的也只有陛下而已。钟太尉,你此言,是在威胁陛下么?”
“赵枢,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换做是你儿子,你肯派他去兖州?”钟慕白说到此处,忽的下颌一抬,放缓了声调道“哦,是我糊涂了,就丞相那连千字文都背不出来的儿子,又哪有机会为国效力呢?既然丞相认为钟羡能胜任兖州大司农丞一职,那本太尉认为你儿子也能胜任为兖州大司农丞提鞋一职。怎么样,提鞋这个差事够轻省简单吧,丞相该不会一边赞成别人的儿子为朝廷赴汤蹈火,一边却连这点苦都舍不得让自己儿子吃吧?”
钟慕白话音方落,朝上的武将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嘲笑声。
赵枢气得双颊阵红阵白,偏他身为文臣之首,又不能如钟慕白一般豁出去骂人,只得怒斥道:“钟慕白,你休得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听丞相话中之意,莫非丞相认为令公子连给钟羡提鞋都不配?”钟慕白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讽刺之情。
眼看双方又将掀起一场唇枪舌战,慕容泓道:“好了,不要吵了。依朕之见,既然钟羡上了这道请愿折子,朕也不能无故驳回,以免伤了臣下为国报效之心。但鉴于钟羡乃太尉独子,而太尉又是朕之肱骨与功臣,朕也不能不体恤太尉的怜子之心与舐犊之情。这样吧,太尉,此事就由你回去与钟羡自行商议,议定之后再将结果告诉朕,如何?”
钟慕白拱手道:“多谢陛下-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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