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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抿住嘴唇,不让高兴的笑声暴露其他人:“怎么会,我没想到居然还能收到礼物……谢谢您,下次再来,我也会给您带一些奥地利的土特产。”
“哈哈,以老夫的年纪,你下次来估计只能去墓园的十字架前面祭拜咯。”
迪特里希主教一手叉着腰,一手捋着胡须,高兴地笑道:“真好啊,年轻人就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我这样夕阳西下的黄昏能在最后时刻送你一程,就感觉自己好像也变年轻了不少啊。”
隐隐有些悲观的话,在他口中说出却仿佛解脱般轻松。
担任过神甫多年的罗贝尔下意识安慰道:“死亡不代表终结,我们都会在天国重逢,继续为主耶稣的事业效力。”
迪特里希哂笑,摇头:“咱不信。”
“您不信您能上天国?”
“不是。”迪特里希坦然说道,“咱不信天国真的存在。”
对着罗贝尔写满愕然的脸庞,老主教再次摇头:“死亡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老夫一概不知。活了这么多年,老夫从没见过复生的死人讲述真相,也从未见过善良而正义的去世同僚化作天使重返人间。老夫早就明白,天国的美梦不过是先驱者耶稣为我们描摹的美好绘卷,安慰人心的一剂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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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众生所谓的幸福,最好是别诞生,再次是早点死。在这世上多呆一秒,都是多承受一秒的苦难。我将要蒙主感召了,但你还会苦许多年。罗贝尔主教,不要总把精神绷得太紧,我们活在这世上其实并不肩负什么使命,快乐地享受每一天比什么伟大理想都重要,这是老夫这浪荡的一生唯一值得你铭记的道理。”
马车队缓缓离开美因茨,通过了北方的跨河拱桥,穿越威斯巴登镇,继续向西方行进。
在马车上,罗贝尔沉默地摩挲着两尊雕塑,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回忆着迪特里希的语重心长的劝说。
没有伟大使命,没有与生俱来,仅有的是驱使肉体苟且偷生的本能和意志。
单纯的享乐,比什么都重要……
“别想那么多,你还有工作没完成。”
他愣神时,天边飞来灰背隼,落在他的肩膀上。
“你最近好像经常出现?”
伊莎贝尔已经习惯了一人一鸟间的虚空对话,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假装睡觉。
“特殊时期,特殊安排。”
“在古希腊,有两种精神,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一者理性而限制,一者混沌而狂野。”
“你们人类的灵魂被囚禁在一具充满缺憾的碳水化合物当中,不得不通过理性的武装来使精神更接近真实。但那所谓真实不等于真理,靠感性的观测,永远无法接近真理。
你们在宇宙间定下坐标轴,以某种存在为‘1’,以此延伸出更多的概念。失去这个坐标轴,世界对你们而言便是混沌无序的一片。理性是拘束思维并将其化作工具的一种思考方式,你不可以定义理性为真理,就像你不可崇拜一具现人神的偶像。”
罗贝尔笑着弹了下灰背隼的鸟头:“你的措辞愈发像大学里那些足不出户的经院哲学家了,用弗雷德里克的话说,吃饱了撑的。”
“只是太多平凡人在人定的秩序下为生计奔波劳碌,没空思考宇宙的真实罢了,怎么能说放弃思考优于思考呢?”
灰背隼张开翅膀,大鹏展翅恨天低,奈何体型的落差让这一姿势威严严重不足。
鸟喙张开,如歌剧歌手般嘹亮的鸣叫在马车内回转:“啊,祖国,它有着可耻的起源,而且对许多人来说,它是一口永不枯竭的苦难之井,是一团在无数危机中将他们吞噬的火焰。”
留下这句诗意盎然的句子,灰背隼得意地挺起胸脯,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赞美、
不知是震撼还是愕然,罗贝尔一时失语。
不多时,他无情地揭穿道:“抄的谁的。”
灰背隼看起来颇受打击,羽毛一根一根失望地倒了下来:“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话说,我看起来一点不像会写诗的样子吗?”
“有空写诗,不如想想怎么把你老朋友背后的黑手揪出来。”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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