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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渺将自己的那碗盛出来,用油纸包上蕈馒头,便将整个陶瓮都抬到隔壁。她送过去的时候,只有砚书一个人在屋里,船舱的房间都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九哥儿”的屋里随处可见些古旧、破破烂烂的书。
沈渺没进去,放下东西收了砚书的尾款,便微微弯腰,笑眯眯与砚书嘱咐:“你与你家九哥儿记得趁热吃,不然汤饼该坨了。”
说完就走了。
砚书早就闻到隔壁飘过来的香味了,他两眼发直地盯着桌上还咕噜噜冒泡的汤饼,围着那陶瓮转悠来转悠去,还忍不住趴在桌上嗅了又嗅,被香得口水都来不及咽了。
他着急地望向门口:九哥儿去上茅房,怎的还没回来呀!
幸好没一会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着朴素青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神思不属地走了进来,他穿一双青口布鞋,其中一只鞋上,还印着半枚清晰的鞋印。
第4章那个书生
“九哥儿你可回来了,你瞧,奴买了什么?”
砚书献宝一般爬上圆凳,将那陶瓮的盖子猛地掀开,热气裹着浓浓的肉香顿时将整个屋子席卷,陶瓮里面汤浓郁却不浓稠,汤饼根根齐整,盘成圈卧在红亮的汤里。
谢祁也被这香气一扑,怔了怔:“好香,哪儿来的?”
在外这么些日子,谢祁与砚书这对连火都不会生的主仆,除了投宿客栈的时候,大多只能吃些胡饼与炒粟米,因此也好几日没吃过热汤热饼了。
“奴与隔壁那住乙字陆号的娘子买的。”砚书碗筷都拿好了,踩在圆凳上往陶瓮里分出两碗汤饼,还懂事地将肉酱里的肉都挑给了谢祁,又爬下凳子去拉谢祁,“九哥儿,快来用吧。”
谢祁原没什么胃口,他与砚书此番出远门是为了替家中父亲寻觅古籍。他祖上是两晋鼎鼎有名的陈郡谢氏,虽是旁支,却也是被誉为“五姓七望”的高门士族之后。如今王谢虽已飞入寻常百姓家,但谢家还是代代从文入仕,只不过都没什么大出息。
官家扩招了国子学,成立辟雍书院,便是为了压制士族再起,要多从寒门平民中取仕的缘故。如他父亲,便因士族出身受官家芥蒂,即便文采斐然,努力了半辈子仍是秘书省里一从八品的小小校书郎。
上月父亲愁眉苦脸下朝归家,说官家要寻早已失传的《急就章》,听闻有商贾曾在敦煌小方盘城得了几枚汉简,正记录着《急就章》残篇,只是这商贾到了金陵后便失了音信。
官家所需,便是再离谱,下头的官吏也得照办。于是这些时日汴京多有官吏领了外差,一路人冒险前往敦煌,沿着疏勒河畔挖掘,只盼能得更多汉简,另一路便往金陵明察暗访那商贾踪迹。
大宋因厚嫁之风盛行,男女成婚都较前朝更晚,但谢祁年岁虽轻,家中却自幼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婚期将近,六礼都过了一半了,他便也被想借此讨好官家的父亲也派了出去:“九哥儿,你便先往金陵寻这简牍,若无消息也不妨事,顺道前往陈州过定吧。”
他与姨母的长女自幼定亲,只不过因两家距离远,加之男女大防,谢祁拢共也只见过三四回。最近见的一回,还是三年前父亲带上全家到陈州下聘时,屏风后那个沉默伫立的模糊身影是谢祁对这位表姐仅存的印象。
果然往金陵寻人是大海捞针、白忙活一场,谢祁逗留了好长时日,也寻得了其他几本孤本书画与古籍,虽不如《急就章》这般珍贵,也算小有所得,想来足够父亲拿去邀宠了。
他写信告知父亲后,便启程往陈州去。家中已将与表姐过定的箱笼与礼币先行送往陈州,可不知为何,姨母家一直没有回信,这越接近陈州,谢祁也总觉右眼皮直跳,心里也没上没下的。
谢祁因家学渊源,信奉读万卷书不如行行万里路,是常跟随几位叔父外出游学的,在外舟车劳顿惯了的,倒不觉辛苦。而且这回出来已是十分顺利了,往年他出门,总是先遇劫匪后遇盗贼,不是翻船便是翻车,那样坎坷他都从不会有心绪不宁的时候,如今却连胃口也减了。
真是怪了。
怕不是他又要行霉运了?
砚书捧过碗来,早已馋得直咽口水,劝道:“九哥儿莫要多思了,快趁热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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