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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姜抱着弥俄突默默跟在后面。这时弥俄突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她看着宇文泰抱月娥前行的背影,竟觉得他如此陌生。她是第一次见到月娥。月娥曾在大丞相的书斋住过一些日子,但那时云姜还不是书斋的奴婢。
总以为郎主对主母已算情深,今日才知,郎主情深时是如此这般的。她心里不禁为此时长安府第里重病的主母伤感起来,却不敢为自己伤感。
赵贵跟在后面看看云姜的背影,又看看宇文泰的背影,心里别有感慨。他心里最明白事情的始末,最明白宇文泰的心思。主公就是在这一件事上看不破,他也不能再劝什么了,唯有为他尽心尽力。赵贵心里倒觉,废后乙弗氏让人心里唏嘘不已。
天色已大亮。
北风猎猎。长安一片冬日的颓败。南乔从外面走进主母元玉英住的屋子,觉得今日真是冷得滴水成冰。好在屋子里暖和,不会让主母觉得不舒服。
南乔放轻了脚步挑起帘幕进了内寝之中。里面没有奴婢,她走到垂落的床帐前,轻声唤道,“夫人……”
“何事?”元玉英的声音更显虚弱。
南乔将床帐挑起来,心放下来一些。几个时辰了,主母不让人在近前,说要一个人睡一会儿,太累了。可是她知道主母必定是睡不着的,不过是点灯熬油耗费自己的精力罢了。病也大抵因此而起,但这却是无法的。
将床帐挑起来,可透气,也亮一些,再陪着说一会儿话,也许夫人能好些。南乔心里这么想着便照做了。看到元玉英果然一点睡着过的痕迹都没有。
“丞相何时回来?”元玉英在枕上平躺,扬起眸子看着南乔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不像是夫人说出来的话,南乔怔住了,突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但见元玉英满面忧戚,哀痛溢于其表,她眸子里清泪如水,已经涸湿了面颊。南乔只觉得哀哀欲绝。
深山古寺,人踪灭绝。
时已正午,太阳高照。虽然冷,却是个艳阳照耀的好天气。
雪要化了,但这时往往更格外冷。
元宝炬是第一次来太白山,第一次到云隐寺。原来这就是月娥住了数年的地方,他心里颤抖,如同亲眼见到了月娥在这里是怎么样居住的。他一直不敢忘,月娥心里最想的事是夫妇一同远离纷乱世事,居于麦积崖上,虔心礼佛以度日。
元宝炬冲动了,他还要再回长安吗?还要再回魏宫吗?在那里他是别人的夫君,不是月娥的。
密林深处,突见古寺,元宝炬忽然情怯了。远望山门,他心跳得厉害。
“陛下……”元宝炬身后的侍卫眼力好,忽然拦住了元宝炬。
其实已经近了,元宝炬也觉得有些异样。下马走过去,寺门是大开的。侍卫在前,将元宝炬护在身后。
元宝炬忽然发现,寺门内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此刻他连呼吸都难以为继了。
“姊姊!”他脱口喊出了数年不曾再叫过这个词。这是只有他和月娥两个人时他对她的昵称。
元宝炬已经冲入寺内。
明亮的阳光下,厚厚的积雪上全是干涸了的人血,那黑红色一大片一大片格外刺目。元宝炬几乎要疯了,任何人都不要想阻止他。他一具一具地认着尸体,从刚入山门一直到后面的院落,每个角落,活人死人全不放过。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内宦和侍卫们跟着皇帝跑来跑去,谁都拦不住他。
虽未见人,但也未见月娥尸身,元宝炬总算稍有心安。
在后院那个小屋子里,他终于见到了月娥住了数年的地方。虽有陌生,也有熟悉之处,这里仿佛还留着月娥的气息,这让他久久不忍离去。在宦官的再三催促之下,他才拿起一枚朱雀铜梳珍藏身上离开了。
元宝炬抱着最后的希望,也许真像元玉英说的,月娥已经被宇文泰护送着去了她最想去的那地方。
赵贵好不容易才找了一辆牛车。这时宇文泰和月娥,还有云姜抱着小郎弥俄突,都在牛车上。
牛车缓慢而行,旷野荒凉,冬日凋敝。弥俄突不知是因为格外喜欢云姜还是因为受了惊吓、损了精神,这一日格外嗜睡。但他睡着了也要云姜抱着,只要放下来便会醒。
来不及这时停下来找人给月娥细细医治。月娥在车中也昏昏欲睡。宇文泰抱她在怀,看着她睡着时的面容,突然不忍她离去。此去麦积崖路途遥远,难道以后只能让月娥在麦积崖上孤寂终了?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这么快就要远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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