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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为一奉命去调太子的功课。孙顺赶忙迎了出来,两下问候过了,程为一还没说明来意,孙顺就赶紧说:“殿下的袍角挂了个口子,正在换衣裳,您老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太子,换了衣裳出来领旨。”
程为一道:“请太子不必着急,是圣人要看太子的功课。你找个人去取就是了。等太子换完了衣裳,老奴拜见太子就回去复命。”
孙顺赶紧答应了:“是是是。”派了一路人去取功课,一路人去请太子。
太子哪是换衣裳啊?他回来衣裳都没脱,穿着个破袍子就钻帐子里不许人打搅了。太子这毛病有小一年了,打仁孝太子薨逝开始,他平时心情就不好,难过到了极点就钻到床上,帐子一放,窝一阵儿,出来又是一脸死气沉沉了。
孙顺硬着头皮过去。
桓嶷只蹬掉了靴子就爬进了被窝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抱着打了补丁的袍角一声不吭,眼泪哗哗往下流。他的鼻子眼泪在被子里皱到了一块儿,嘴张得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脸,像是在嚎叫,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将袍角塞进了嘴里,喉头一动一动的,【好歹有人给我道恼了!终于有人给我道恼了!我哥哥没了,他们却在说恭喜。我哥哥没了,他们却在说恭喜。都是混蛋!都是混蛋!一个一个,争名夺利!也教我沽名钓誉!老子掖庭宫混大,要你们教?!咹?!一举一动,都是礼法,没半点人味儿的东西!我哥哥待你们不好吗?他活着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他的?他死了你们又是怎么对他的?!你们全无心肝!只想自己荣华富贵!你们这群老婆棺材前见媒人的无赖!大哥!大哥!大哥!我原以为他们有情,谁知道他们现在只有在想辖制我的时候才说你怎么怎么好……】
仁孝太子的丧礼上,百官一个个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现在呢?
每当想到这个,桓嶷都难过得想撕了这些人!
【我也想照顾大哥的遗孀遗孤,我才关切了一回,徐国夫人那个老虔婆就说叔嫂不相通……我得给她们留脸,不能叫她们听这些话。那个老虔婆!我饶不了她!】
孙顺的靴子落在地毯上,声音很轻,帐子里的桓嶷抽搐了一下,眉眼张开了,将袍角从嘴里拔了出来。掀开了被子,沉郁地望着帐顶。
孙顺小声道:“殿下,圣人派程为一来了。”
帐子里传来桓嶷闷闷的声音:“知道了。”
桓嶷打开帐子,孙顺轻手轻脚地挂上帐钩,道:“眼睛得敷一下,您别难过,往后能常见才人了。”
“嗯。”
桓嶷很快地换好了新袍子,拿着热毛巾敷了一下眼睛:“罢了,还是能看出来,就这样吧。”
程为一已经取到了课业本子,看到桓嶷出来,急忙行礼。桓嶷扶了他一下:“你是我家老人,就有点人情味又怎样?”
程为一有点诧异,今天一天,圣人跟以往不一样了,太子也不一样了。桓嶷说完话,便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又闭嘴了。程为一低下头,轻声将来意说了。桓嶷问孙顺:“拿了吗?”孙顺道:“已经叫他们去取了。”程为一道:“是,老奴已拿到了。圣人还有几句话要问。”
桓嶷站了起来。
程为一将孙顺叫到一边,问道:“殿下今天如何?”
孙顺道:“挺好的,见着才人、三姨,说了一会儿话,有些伤感,现在好多了。”
程为一道:“多劝劝殿下,如今苦尽甘来了。”
“是。”
程为一又问:“殿下饮食如何?衣裳呢?器物呢?”
孙顺都答道:“和往常一样,还是简朴的。”
程为一道:“下面是老奴琢磨着,有些事儿圣人大概想知道的。”桓嶷还是直挺挺地站着。将皇帝可能想知道的都问了,包括太子的师傅与太子的相处,萧司空等等,甚至问了东宫的宫女、宦官有无不妥。孙顺都小心地回答了,他打小跟着桓嶷也就是在梁才人身边长大,能给的答案全都是小心得近乎卑微。
程为一有些看不大惯,提醒道:“你把腰杆儿挺直了。”
孙顺苦着脸道:“您老什么都明白的,如今哪有咱挺腰杆儿的份儿?”
程为一一想东宫原先的处境,摇了摇头:“总之,太子已经是太子了。”
“嗳。”
桓嶷目送程为一离开,孙顺看他面无表情,心里更苦了,仗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问了一句:“殿下,您想什么呢?”
桓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为什么只给三姨门籍呢?外祖父呢?外祖母呢?三姨不是不好,可梁家当家的不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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