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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梦鼻子发酸,这是跟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五年的老人,一直待她宽厚,容忍她的缺点,当她像另外一个女儿一样。疾病硬是把他磨得不成人形,瘦的五官都深深凹陷进去。
他很吃力地呼吸,长长□□了一声,才艰难地说:“陈一……就拜托你了。”
三梦怔愣一下,仔细地回味了一下这七个字,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妙贤,他朝她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吗?圆觉已经知道了他的病,他们费心隐瞒的事,在父母这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吗?
“爸爸……”
“……拜托你了。”他还在执拗地重复着,似乎生怕她不肯答应。
“嗯,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的。还有如意,我会照顾好他们。”
圆觉闭着眼睛,眼球微微转动,嘴角也动了动,像是微笑。
他平时都不苟言笑的,即使说笑话,也是绷着个脸,三梦都没怎么见他笑过。
难得见一次,旁边的人却都在抹眼泪。
“爸爸,陈卓他们也在外面,要我叫他们进来吗?”
圆觉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个不字,就把手伸向床边的董芳。她会意,抓住他干柴一样的手,对妙贤和三梦说:“你们先出去吧,我陪他一会儿。”
恩爱一世,人生走到尽头,连最后这一点牵挂也要放下了。
三梦从病房里出来,如意扑进她怀里,眼睛红红的:“妈妈,爷爷怎么了?他们说爷爷快死了,是不是真的?”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得把他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如意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要爷爷死,不要爷爷死!不是只有坏人才会死的嘛,爷爷是好人……”
他哭得伤心,在肩上一扭动,三梦几乎要抱不住他了。
妙贤伸手把他接了过去,边给他擦眼泪边说:“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终点,总有一天都会离开的。离开以后,他们还会去另外的地方,只是我们不能经常见到他们了。”
“真的吗?”如意抽噎着,“那我想爷爷了怎么办?”
“你心里记着他,等将来你学会了写字,画画,想他的时候就可以写下来,或者画出来。”
“爷爷能感觉到吗?”
“嗯。”
妙贤已经很懂得怎么教育孩子,三梦吸了吸鼻子,问陈卓:“你真的不进去看看他吗?”
他摇头:“老头子要说的话,那天其实都已经说了。他是得道高僧,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时候快到了吗?”
“他跟你说什么了?”她都没来得及问他。
“还不是老生常谈,怪我没继承他的衣钵,丢下光照寺不管,做这种杀人喂枪子儿的营生。不过他只是针对我,对咱们这份职业没有任何偏见,他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幸亏离婚的人不是你跟陈一。”
其实也差不多了,三梦心里很不踏实,有深深的负疚感。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都懂。”他揉了揉她的头,“这个家,今后就靠我们几个了。”
妙贤远远地看着他们,没有走近。
…
圆觉大师圆寂,治丧法事在光照寺进行,由妙贤亲自主持。
三梦担心他承受不了:“要不还是请哪位长老主持吧?”
他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
三梦撇了撇嘴,他真是喜欢硬撑,从圆觉圆寂那晚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了,除了正式交接寺里的管理事务,就是跪在祖师殿念经超度。
为人捡骨、超度亡灵而兴建的光照寺如今每天仍为人做法事,但都不需住持亲自出面。其实他接任光照寺院家之后,还没有为人做过法事,这头一回就是为自己的父亲,对他心理上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这样极端的情绪,会不会对他的病情有影响,还不确定。这样千头万绪的时刻,三梦也明白继续治疗不太合适,催眠治疗只能暂停。
董芳无以排遣悲痛和孤独,也在光照寺里诵经拜佛,都由妙贤陪着,家里其他的事情就靠陈卓、三梦和白熙云在打理,哑妹帮着照顾如意,原本手头准备的那些家里过年要用的吃穿用度都不得不停下来。
今年立春后才过旧历的新年,却只怕是陈家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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