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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段古文毫不费力地从口中叙述而出,他微微一讶后不禁怅然,这果然是他的回忆梦境,已经是两千多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
俊美青年的脸上浮起思索的神情,半晌才道:“毕之,那卞和为何会如此执拗?宁可瘸了两条腿,都一定要献给楚王此玉呢?”
当时他究竟是怎么回答的,他都已经忘记了,不过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道:“韩大家以卞和献玉这个故事,暗喻自己的政治主张不能为国君所采纳,反而遭受排挤的遭遇。当然,更深一层的寓意,就是玉匠应识玉辨玉,国君要知人善用。而提出新的学说的献宝者,要做出为此牺牲的准备。当年韩大家被皇帝另眼相看,这个故事起了很大的作用。”
俊美青年别过头,朝他浅笑道:“毕之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这块和氏璧,吾从未见汝碰过一次,记得有次让汝随手递一下都不是很愿意。亥儿可是对这块和氏璧爱不释手呢!”
他的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哂然一笑道:“广施仁政才是立国之本,民心所向才是安邦之道,得到一方宝玉,便能当皇帝?这块和氏璧原属于楚国,后来又流落到赵国,可是最终现在在这里。”在他看来,美轮美奂的宝玉,不过是雄图霸业上的锦上添花罢了。他说罢抬起头,忽然捕捉到青年眼中的异样神色,不禁有些微愣。
当年的他,有发觉这一闪而过的古怪吗?
“毕之言之有理。”俊美的青年恢复了温和的表情,把手中的和氏璧沾上印泥,虔诚地把上面的印鉴印在了即将发布的政令之下,然后满意一笑道:“毕之,其实韩大家的那则故事中,还有一个启示。”
“哦?”他虽然是用疑问的口气,却已经想起来扶苏下句话要说的是什么。这句话,令他魂牵梦绕了两千多年。
“那就是为了自己坚持的信念,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会后退一步。”青年抬起头,在夜明珠的幽蓝光线下,露出他俊美的脸容,目光坚定地朝他看了过来,“毕之,汝会一直站在吾身后吧?”
“会的,臣一直都在。”
二
“……毕之?”
相似,却并不完全一样的嗓音,像是破过了万重迷雾,最终停留在他的耳边。
老板微微一震,发现他依旧是在那熟悉的咸阳宫暖阁之中,只是暖阁里没有了堆积如山的竹简,没有了那俊美的青年陪伴,有的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和几个不应该在这里的客人。
“毕之,汝好像不是很高兴看到吾的样子。”
在医生的身体里,苏醒过来的是扶苏的灵魂。纵使是千百次幻想过会重新见到扶苏,老板也从未想象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场面。
老板把手中的眼镜抓得死紧,微微苦笑:“殿下,许久不见。”
扶苏眨了眨眼睛,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前并没有被侍卫刺穿的血洞,而是穿着一身怪异的服装。他坐起身,向四周看了看,发觉自己是在熟悉的咸阳宫暖阁,最后目光落到了一旁呆站的胡亥身上。
胡亥自从听到那声“毕之”时,便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直到接触到那双眼眸中不可错认的复杂视线,才颤抖了一下身体,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皇兄……”一开口,胡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扶苏并未理会于他,虽然他很好奇为什么胡亥的头发和眼瞳颜色都有了变化,但他并不觉得对方是个很好的询问对象。他把视线转回到身旁跪坐的毕之身上,低声问道:“毕之,这是怎么回事?”他自然能看出来,这里虽然极力模仿了咸阳宫的暖阁,可却并不是。地上的青砖年份久远,夜明珠也没有那么明亮了,金箔上的花纹磨得模糊不清,更别说他现在的右手食指指腹有一道细长的薄茧,像是常年拿着什么器具所造成的。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身体。
老板定了定神,却不知道一下子如何回答,下意识地松开另一只手中的亡灵书。倒是一旁的法老王毫不客气地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由于医生的耳朵上依旧戴着另一只鎏金耳环,所以法老王的古埃及话扶苏听得一点障碍都没有。扶苏摸了摸头上的短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已经死了?然后又活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了?
姑且不判断这个衣着怪异的番邦男子说的是不是实话,扶苏转向一旁自他睁开眼睛之后,就没有直视过他的毕之,下意识地感觉到对方的排斥与挣扎。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一切是事实的话,那为什么毕之看到他醒过来会是这副表情?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按照咸阳宫暖阁而重建,就算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也可以体会到对方重建这里的心意。
扶苏若有所思地眯起了双眼。
“皇兄……”一旁的胡亥试着向前走了两步,但却莫名地停下了脚步。现在他的皇兄如他所愿地醒过来了,但他能说什么?秦帝国已经在他手上被活活糟蹋了,现在的皇兄还不知道当年的历史,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更加不待见他。
更何况,当年,虽然是赵高越俎代庖地下了斩杀令,但天下人都认为是他动的手。就连皇兄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怨恨的也是他吧。
醒了就好,他欠皇兄的不过是一条命,大秦帝国的皇位什么的,他也是凭本事得来的,现在两人互不相欠。
绝不承认自己无言以对的胡亥少爷,绷着一张脸,并未多解释什么,直接越过盘坐在地的扶苏,朝门外走去。而醒来之后一直呆呆地看着他手中长命锁的陆子冈,也不由自主地追着他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内,除了虚幻漂浮在空中的年轻法老王外,就只剩下老板和医生,或者说是毕之与扶苏两人。
老板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的青砖花纹,就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偶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知道扶苏在和法老王说着什么,但他没有分出精神去听,心像是硬生生地被扯成了两瓣,一边是欣喜着时隔两千多年的重逢,而另一边则是良心道义上的谴责。
为什么他刚刚在捏着亡灵书的时候犹豫了?为什么会犹豫呢?为什么要犹豫呢?
那么,在他认为,应该正确的选择是什么?捏碎亡灵书?让扶苏的灵魂灰飞烟灭?还是期待扶苏侵占医生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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