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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念高二,爷爷就走了,走得很突然,悄无声息。那天是周末,李雾喂他吃完晚饭,扶他躺下,再自己吃了饭洗了碗回来,老人已阖目睡去,可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李雾在床边呆若木鸡地站立良久。
半个钟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悲恸将他灌满了,他伏去爷爷身上,极尽压抑地呜咽起来。
因为资助人的余钱,李雾能替爷爷立个比父母体面许多的石碑。
林间静谧,仅有鸟雀啁啾,李雾面无表情坐在墓前,反复回想着爷爷临终前的叮嘱。
那会老人似有预感,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笑着的:“赶紧去写作业,别管爷爷了。”
李雾不快回:“怎么可能不管你啊。”
他是要背着他进城的。
可终究还是管不到了,无法实现了。
少年心碎欲裂,唇瓣打颤许久,一片枯叶从他面前徐徐坠下,这一刻他周体寒凉,品味出了失去的真正意义。
从今往后,他没有家了,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亲人了,谁还能让他为之奋斗,一往无前。
李雾不堪重负,曲起上身,像一张丢失箭矢无处发力的弓,手掌胡乱抹脸,在秋天的冷风里悲怆大哭。
爷爷走后,心灰意冷的李雾搬去了姑姑家。
他一早就预见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会如何厌恶他,可他不想辜负严村长的好意。
哪怕这种对待愈演愈烈,可只要还能学习,还有所求,他就能忍气吞声坚持下去。
一天傍晚,他在田间浇菜,姑姑嚼着苹果,手叉腰,轻描淡写:“我跟你姑父通了电话,让他在鹏城给你找了份活,你学就别上了,没意思还浪费钱,我们这有几个靠上学有大出息的小孩?反正我活到现在是没见到一个。”
李雾惊惑:“为什么不让我上学?”
姑姑说:“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好意思?每天在我家白吃白喝?”
李雾撂了桶,水汩汩涌出,渗透了鞋面,他也无知无觉,只是质问:“我没帮你干活吗,我的资助金没给你?”
姑姑拿起挑子作势打他:“这钱就是给我伺候你这个倒霉侄子的,不是给你那闲情坐一天读课文的!没我们你早喝西北风了!”
……
当夜,李雾辗转反侧,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剧烈挣扎摇摆,后半夜好不容易入睡,他做了个梦,梦里是爷爷面对面同他说话,叫他用功读书,不要放弃。老人面容枯槁,眼神却格外坚毅。
翌日大早,李雾就去了村委办求助,不料严伯伯去县城开会,好几天才能回来。
李雾心急如焚,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在村口茫然徘徊。
倏地,两个名字于他脑中浮现,他惊怔少顷,柳暗花明,忙拉住一位过路的男人,仿佛抓住一块浮木,问他借手机。
男人瞥他几眼,同意了。
李雾拨打那串数字,那边接通后,听声音是吴先生,可他的态度却与一年多前截然不同。
在电话里阐明来由后,男人的和蔼可亲消失殆尽,只有冷若冰霜的拒绝。
他说他还在工作,并给了他一个新的联系方式,让他求助自己早已分居的妻子。
挂断电话后,李雾心沉至谷底,跟手机主人好说歹说,对方终于同意再给他两分钟。
李雾深吸一口气,重振精神,忙不迭拨打这通新号码。
对方接得出乎意料快,但态度异常暴躁,尖锐的女声几乎一瞬在耳边炸开:“不是跟你说不用来了吗――”
李雾吓了一跳,一时半刻不敢吱声。
他下颌绷了一秒,喉结微动,小心翼翼:“请问是岑矜岑女士吗?”
女人声调一下平息了,散漫了:“对,你哪位。”
“我……”李雾张了张口,却没有持续发出声音。少刻,他不再犹疑怯怕,将垂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铿锵有力道出姓名:“我是李雾。”
人生在世,怎能就此屈从与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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