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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杰本一直垂着头,此时抬起,面色有些恍惚,眸间却黯淡无光,茫然四顾,分别与舒哲,舒颖,舒晏一一对视而过,视线相隔的距离长了,只觉得那灯火忽时暗。忽时明,谁的脸都像带着面纱,难描难画。
舒老现出不耐,说道:“既然天意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吧!”
舒杰诧道:“那七妹的牌怎么算?”这一日他是第一次开口,声音很低,还有些哑,沙沙的,如风过叶摇。
众人一怔,各自拿到牌后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舒老静默了一会,看向舒仪,砂石刀刻般的皱纹凑成了一团,稍稍露出些笑,叹道:“小七还年幼,不通事故,到了皇家身边,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舒仪这时睁开了眼,眼中带着空茫的笑,轻捋衣袖,睡痕消去。
“昆州异姓王杜震前已薨,其幼子继承爵位,”舒老将舒仪的动作看在眼中,眉头皱起,却也不恼,“小七就先到‘宁远侯’身边,培养些才干和智谋,将来继承家主之位,我也就放心了,你兄长姐弟必然会辅助你!”
舒晏倏地站起身,脸上完全没有笑意,嘴角一扯,道:“太公如果没有别的事,孙儿这就先告退了,德王远在矩州,待孙儿休息几日,马上赶赴矩州辅佐德王!”
舒老眼轻闭,面色又暗了几分,默许地点了点头。舒晏转身即走,他背向主位,大步离开,脚步厚重,却是落地无声,走地也极为专心,手中握着黑牌,对众人视若无睹,只路过舒轩面前,稍有迟缓。
舒老抚额,那双手也爬满了皱纹,越加显出其苍老疲惫,他沉声问:“小七,这样安排,你可愿意?”
舒晏把手放在厅门上,动作一缓,门上凉丝丝的触感直透进他心里。只听见舒仪站起身,爽朗答道:“一切听太公安排。”话犹未落,他已觉得心头一宽,仿佛长久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就在这一刻给挪开了,豁然开朗,手上用力,门“咯吱——”应声而开。
厅中众人各自松了口气,舒老疲态尽现,只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定了。各自回院吧。”
旁人都未动,舒仪先站了起来,低低喃了句:“可把我坐僵了……”这声很轻,可众人都听见了,舒陵抿唇莞尔一笑,舒哲皱起眉。舒老连连摆手:“都去休息吧,都去吧!”
舒仪如获大释,简简行了礼,拉着舒轩就落逃般离开麓院后厅。
厅外截然两个世界,天色已全暗了,星点嵌在夜空上,银色的,莹莹带着绿光。舒仪走出麓院,不假思索,越走越快,廊巷深幽,只有几个油纸灯笼,昏暗中发出幽淡光芒。
“姐姐!”舒轩轻呼。
舒仪停下脚,回过身,麓院已隔的远了,依旧灯火如昼,她松了口气,就势坐在廊边:“对着他,我可要憋死了。”
“是他把牌上的字抹了。”舒轩淡淡地道。指的是在翻牌之际,卢昭赶在舒仪触牌前,拿起木牌,伸手一抚,抹去了牌上薄薄一层金漆。
拿出木牌,暗色中根本难以视物,靠坐廊边的人却专注地凝视半晌,平静一笑:“两面光滑如出一辙,丝毫没有人力擦抹的痕迹,这么深厚的内力,该说是惊人好呢,还是可怕好?”
抬起头,舒仪露出轻懒的笑意:“十年之后,你可及得上他?”
舒轩微微一怔,老实道:“不知道。”明眸内敛沉下,月白色的身影清雅飘逸。
“及不上也没关系,”舒仪浅笑着耸肩,“十年后,他也该老了。”
“姐姐难道不想知道,这牌上原来是写着什么?”
“写什么都无所谓了,”她站直身,拍拍衣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没有什么结果比现在这样更好,至少,我们可以离开舒家了。”
舒轩嘴角扬起弧度,于他清俊的面容上添了些许柔色:“那么姐姐连这宁远候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想知道了吗?”
宁远侯……名字窜进脑海,舒仪瞳眸中不由滑过一丝异色,舒哲是明王,舒晏是德王,舒颖是景王,舒杰是太子,而眼下自己,将要辅佐的,却是宁远侯。把所知的王孙贵胄都想了一遍,却对这宁远侯无半点印象……
她瞳中亮色起,笑道:“唉唉,这宁远侯可是我们未来富贵所依,可千万要是人中龙凤才行啊。”她随手将手中黑牌往林中一扔,暗魅夜色之下,枝桠落下斑驳树影,黑牌飞入这黑影丛中,响声极大,忽然丛中“哗哗——”的一声响,一只鹧鸪惊扑翅,于黑暗中飞起,树叶娑娑乱晃,平扰了这安静祥和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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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宁远侯是什么人?”
端坐在窗前的人略有些诧异,一身青衣出尘,眉目端正,此时显出兴味的表情,转过身,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人来?”
小柯收拾着白天用以记录的卷册,手脚灵活,嘴上也并不空闲:“刚才舒老让舒仪去辅佐宁远侯不是吗?她没有摸到有字的牌,最后却也得到差事了,看来舒老还真是一味宠她。只是不知这宁远侯是什么人。”
“宠她?”青衣扯起嘴角,别有深意地笑,“真要是宠她,今日就不会摸牌这一说,宁远侯……”
小柯抬起头,无奈地嚷:“师父,你总是说半句留半句,做徒弟的我真是很累啊!这舒老要不是宠舒仪,又怎么会帮她,今天你也看到了,舒家哪个不比她强啊……舒老不是帮她,难道还是害她不成?”
对小柯的没大没小似乎早习以为常,青衣好脾气地道:“虽然不知道其中详细原因,但是舒老今天的确是在害她没错。”
听到回答的小柯蓦然瞪大眼,满是惊讶:“不会吧?”
“宁远侯,”青衣轻叹,语音清扬,“是昆州异姓王杜震的第三子,顽劣不堪,最好酒色,其为人心术不正,生性残暴,西南有歌谣传唱:‘生子莫如杜三郎,爹娘无福命嫌长。”
吟完,他复又一叹:“舒仪的这张牌,可不算是好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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