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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若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做下来,一定是成了习惯的。
譬如一盆花,日日精心养护,浇水捉虫施肥晒阳从不懈怠。久而久之,哪怕开花的日子就那么几天,其余的时候也不会想要偷懒。
养得再久一些,竟渐渐忘了是为了什么养的,因为浇水这件事已成了人生的一部分,不需要再有理由。
叶知秋便是这样。
自小蒙韩老爵爷搭救从北境逃到帝都的那天起,他便日复一日地过着隐忍的日子,年纪轻轻任了礼部的侍郎,凭此一点已可一生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但他对慕云氏的复仇和对淞阳的复国的心思就像一个反复念诵的咒语,无一日不在他脑中回荡。
在叶夫人看来,他们拥有的足够多。
在叶知秋看来,他们什么都没有。
叶知秋甚至觉得,只要停止复仇和复国的理念,自己就会像被溶入河中的一粒砂石一样,变得什么都不是。
明明过了五十多年的默默无闻的日子,却最是忌恨被遗忘在角落的感觉。
由“常”改姓“叶”也是他坚定的主意,叶夫人起初只道他惦念族人不肯忘本,便由着他去,直到每年腊月他假借辟谷为名,接连三日水米不进,才察觉到他的执念非比寻常。
每每微笑地向别人说出“在下叶知秋”这五个字,对这位尚书大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和鞭笞?
就像“韩老爵爷”这四个字是韩氏的心头刺一样,姓“叶”这件事同样是自己的耻辱。所不同的是,韩氏是被世人骂,自己却是暗自困苦。
久而久之,他已分不太清究竟是为仇而生,还是为生而仇。但惟有一点他十分确定,那就是他绝对无法将自己与仇恨剥离。
甚至有一年他辟谷两日后已饿昏在后堂,醒来之后仍是不肯喝一口水。
“为何就不能喝上一口?”
“我怕我忘了那些痛。”
“忘了又怎样?”
“忘了,就真死了。”
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被终止,而是被遗忘。如果连自己都忘了,常氏一族就真的死了。
谁也不会想到,表面看上去闲云野鹤清心寡欲得犹如一株孤松的叶知秋,骨子里却是如此的铮硬。
但叶夫人是知道的。
丈夫的一切她都知道,除了有些事她选择不想知道。
然而有些事难道是掩耳盗铃便能过得去的么?
譬如“主簿李重延”那五个字。
此刻的叶夫人比任何时候都想立刻见到丈夫,想要当面盘问他。
这几年里,丈夫的阴毒心思已经越来越超乎自己的想象,就连对晓尘对茵儿,都没什么情分可言。
然而叶夫人坐在前厅足足候了一整个白天,都没能等到丈夫回来。
康叔见叶夫人焦虑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知道,这几日无论是老爷还是夫人,都有些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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