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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外书房。
“于阗国王沙漠遇袭,定远将军单超率兵将五百迎战,斩敌逾二百,血洗马贼帮,目前已行至边关。”
谢云逐字逐句看完,放下了千里加急线报。
书房装饰雅重富丽,虽已是深秋季节,琉璃盆中却簇拥着大朵大朵翠玉花蕊的白牡丹。珍珠帘外玉簟冰绡、红纱锦罽,黄金兽头中缓缓吐出价值连城的龙涎香,和着东首一道柔和沉婉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血洗二字表述不清,本宫已罚过来使了。后来再问,说是来袭马贼共二百一十二人,已全被诛杀,马贼首领及其亲信俱被斩首……”
“其中一人因为砍伤士兵,被定远将军一剑剖为两半,马贼帮无一幸存。”武后顿了顿,道:“本宫确实没想到单超的行事风格已变成这般了,你觉得呢?”
谢云端起茶碗,低头吹去热气,眼神在白雾中朦胧不清。
半晌他喝了口茶,说:“八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唔,你说得也有道理。”武后失笑道:“贞观十七年本宫初遇当时刚被封为太子的圣上,和八年后从感业寺再度入宫的心境相比,也是天翻地覆的不同了……何况是驻守边关、沙场历练,见惯了生死的八年呢?”
“——概因血脉相连之故。”谢云淡淡道。
武后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云侧坐在案后,眼帘微微垂落,只见眼梢上挑的弧度深刻明显,而抿紧的唇角又完全看不出一丝缓和。
“你是在褒奖他么?”武后问。
谢云没有回答。
“自从封禅那年武道大会之后,这还是本宫第一次从你嘴里听见单超的好话呢——你非要叫他跟薛仁贵上青海前线那次,本宫只当你这辈子定要叫他死,还想着找个时机,好好给你师徒俩开解开解。”
武后望向谢云,目光里带着难以发觉的试探,却只见他一摇头:“不用了。”
短短三个字简直斩钉截铁,紧接着他抬手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这里的旧伤,只要阴天下雨便会疼,每年定期要服麻沸散。武道大会之后连续两年冬天都非常难熬,每当半夜惊醒时,我都想回到那一年的泰山武道会现场……”
“一剑刺死这个孽徒,”谢云冷冷道,“便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武后陷入了沉默。
屋内一片安静,茜红窗纱外传来鸟雀在花木间跳跃的声音,悉悉索索,倏而远去。
“……当年本宫传令漠北,令你杀了他再回京,是你心慈手软放了过去。”半晌皇后叹了口气,似乎带着责备:“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谢云嘴角冷淡地一勾。
“——不说那些了!”武后转变了话题,用指关节叩了叩桌沿,那是她思考问题时的惯用动作。果然紧接着便只听她沉声道:
“圣上的头疾越发严重,近日来已经逐渐难以视物了,便有意将朝政全数托付给本宫,令本宫正式登朝摄政。然而东宫一党反对者众,宰相更是明着提出了请圣上将国政委托于太子这种话,实在棘手!”
“大概宰相们已经忘了上官仪被诛满门的旧事吧,”谢云道。
麟德元年,上官仪向皇帝进言请废武后。彼时皇帝因为武后气势日益嚣张的缘故,就颇为意动,令上官仪起草废后的诏书。然而此事被人通风报信给了清宁宫,武后当机立断,夜闯紫宸殿当面逼问圣上,圣上迫不得己,竟然把责任全数推给了上官仪,说自己是被宰相蛊惑了。
于是武后大开杀戒,将上官仪抓捕下狱,并诛了他满门。
害死上官仪的到底是皇帝还是皇后,此事实在难以定论。但不管怎么说,从此武后上朝议政,再没半个文臣提出一丁点的意见了。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能光靠杀人来令文臣就范了,需得双管齐下才行。”武后转向谢云,语调和蔼了几分:“——今日召你过来,就是有件事悬而未决,想跟你商量。”
谢云好整以暇地作了个恭听的姿态。
“北衙禁军虽然有你把持,皇宫大内更是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但本宫对驻京军队的掌控却一直不足,概因宇文虎等人惯会见风使舵,从来不愿真正归顺于本宫的缘故。此事的麻烦之处在于:收服这些前朝遗贵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但这两年圣上禅位的心思越发明显,因此掌握主动权变得异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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