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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兴等人看了一会,梁兴才向张瀚道:“东主,这事再简单不过了。”
张瀚笑了笑,鼓励道:“说说看。”
“从图上看,吉林崖地势十分险要,有两个旗的战兵牵制,还有一万多人守在崖上,不要说一两天,十天八天杜松也未必攻的下来。既然守的住,何必急着去救?倒是萨尔浒那边,就一个山谷,攻下来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一直往赫图阿拉扑过去,那才是险要地方,而且那部份边军有两万来人,两个总兵,看着人多,但杜松领着的肯定才是最精锐的,人多的反而好吃下来,集中六旗兵力,以多打少,吃掉这一部份,辎重营又没跟着杜总兵一起,吉林崖下的那一万来人就成了孤军,还过了河,想撤都不好撤,军心必定浮动不安,那时才八旗聚集,一举吃下吉林崖下的一万来人就容易多了,换做我也必然这样打,额尔德尼他们真的是文士,连这样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张瀚笑骂道:“你成天跟着的都是什么人,打交道的又是怎样的身份,手里还有这地图和详细的情报,这一点要分析不出来你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虽然在骂︾,张瀚心中的欣慰却也是实打实的。
梁兴等人算是培养出来的,不论是小规模的短兵相接的战斗,还是千里长途行走的细致的后勤工作,还是和人打交道的商业和政务上的小心思,还有眼前这种大军做战的大战略,这一次跟着一起出来的人真的是收获不小。
就眼前这场战事来说,张瀚是早就知道进程细节和结果的人,再通盘考量一下,努儿哈赤的想法和八旗的打法也就没那么稀奇,很简单的事情……对梁兴等人来说就不简单了,简直是非常了不起。
名将和普通将领的最大区别就在这里!
名将可以抓住战场上最主要的东西,在打仗之前,先算敌,再算已,综合有利和不利的东西,尽量消解不利,利用手头的资源尽量扩大有利的一面,然后能在错踪复杂的战场上临机指挥,抓住敌人的软肋猛打,最终获得胜利。
普通的优秀将领可能擅长冲锋突阵,可能擅长排兵布阵,也有的擅长长途奔袭,有的后勤很有一套,但他们没有办法把眼光放在整体上,战场外,战场之上,甚至是战胜之后的考量,这些东西只有“帅”这一层次的将领才会考虑和掌握。
韩信所谓的多多益善,也是古人争战时放眼全局和对大军的掌握控制能力的自信,对普通将领来说,兵多了反而是灾难……
可悲的是,在戚继光身故之后,大明这一方已经没有帅才,只有一群冲锋陷阵也做不好的莽夫了。
梁兴几个距离“帅”这个层面还很远,不过最少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
时间悄悄走向申时,四万多人的女真主力抵达战场,距离明军的萨尔浒大营已经很近。
尖哨在不停的于明军营地之家哨探,或是几十人一股向前冲,用箭射走明军出迎的哨骑,双方的侦骑不停的在谷口外的少量的平地上不停的你来我往的冲杀着,明军的尖哨也是军中的骄子,身手骑射俱很了得,和后金的侦骑厮杀的时候并不落下风,双方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上不停的互相搏杀,用弓箭平射,射对方跨下的战马,或是距离近了用骨朵或投枪来投掷,双方在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你来我往,几乎没有停止,而对面的明军也抓紧摆阵立营,他们也知道自己深入敌境,需要加强戒备,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在张瀚等抵达萨尔浒附近时,明军的营地已经立成,隐约可见。
明军将火炮大铳摆在军阵核心中间的地方,战场前方都是拿着长枪的营兵和火铳手,张瀚等人驰马奔上一座山岗,看到明军有五成以上是火铳手,剩下的多半是长枪手,这也符合后人的记录,当时的辽东明军已经大量使用火器,明军中各式火器很多,花样百出。
“他们没车啊。”梁兴一脸的紧张,两拳也握的很紧,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自己代入了明军将帅的角色之中去,可眼前的明军大阵虽然看似严密,认真来看却是漏洞很大,立营仓促,外围没有防御设施,鹿角拒马的数量不足,也没有挖出壕沟或是立上栅栏,最关键的还是梁兴说的,各种火器和铳手的前面都没有结成车阵,这样的防御其实颇为单薄。
“火炮,火铳数量都很多,”李从业握着拳道:“就看训练了。东主,老实说我不是很乐观……”
“乌鸦嘴!”
一群人怒视着李从业,这里并没有外人,舒穆和谭泰等人都散开在外围护卫,李永芳和库尔缠等人在另外一侧,这时说话倒是不担心被人听到。
“用火器的还是辽镇和蓟镇兵多些……”李从业苦笑着道:“营兵平时什么操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朵儿和赵家兄弟等人都沉默下来,营兵不是很少训练,而是几乎没有训练。
任敬说道:“要紧的还是火药配的不好,打发的太近,还有,火炮还好些,火铳现在做的太差了,工部那些人,太不用心了。”
张瀚止住众人的讨论,说道:“要大打了!”
四面八方都在应旗,后金的军队训练和辽东军几乎一样,从大汗处到各旗的旗主,总兵,固山额真,甲喇额真,各牛录,几百面旗帜在激昂的鼓声中不停的飘舞翻飞,在旗帜的指引下各牛录抵达事前指定好的位置,萨尔浒谷外的平原到山谷地带兵甲蔽野,旗帜多如灌木,枪、刺与大刀的寒芒映射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来,沉闷的号角与密集的鼓点声越敲越响,几乎已经叫张瀚等人听不到彼此说话的声响,与略显慌乱与混杂的明军大阵相比,八旗兵的调动和行进明显的更有章法,更有高度的组织性,几乎没有丝毫的混乱和杂芜,在高处的张瀚几乎没看到八旗兵有丝毫混乱的地方,各部都在沿着军旗指引的方向行动着。
张瀚看到一面面代表八旗旗主的大旗,在大旗之下聚集着数百人不等的穿着银甲的白摆牙喇兵,在这个时候他们多半聚集在旗主的身边,是战场上的决定胜局的力量。
穿着铁甲和战马也披甲的重甲骑兵被聚集在了一起,后人以为后金兵只有步战和轻骑,其实在辽东战场上,他们也有不少的重甲铁骑。
四万多人远远的摆开,张瀚几乎看不到头尾,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招展的军旗,奔腾的成群结队的战马,单骑策马来回传讯的塘马,大军阵前还在游走狗斗的轻骑,到最后几乎只能看到万马奔腾随着旗帜向前压的磅礴如海的情形。
张瀚感觉透不过气来,胸膛里好象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眼前的军阵威严磅礴,透着一股强悍的不可抵抗的力量,这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百战精锐,张瀚虽然不是百战名将,可现在的见识和经历也非比寻常,到此时他才知道从书里和影视中看到的战争场面有多么的浅显和可笑,眼前的军阵从摆开到排阵,再到应旗和前行,几万人的协调行动对将领的指挥能力和军队的应变和训练都有极高的要求,张瀚已经明显看的出来,对面的明军不论阵列还是精气神都远远不及这边进军的八旗,他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有时他恨不得飞驰到明军阵中,有时痛恨明朝皇帝和中枢的腐朽无能和自大,也痛恨明军将领的贪婪和无能,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异族的军队杀向自己心中支持的一方,而在他的脸上还不能显露出这种支持来,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和身边的这几个人能理解。
梁兴的神色也是紧张,不过他已经代入很深,心中的感觉未必有张瀚那么难受,看着军阵的动向,他喃喃道:“大明那边地势较高啊,八旗要仰攻了。”
李从业道:“看前阵的多是旗丁,只有少量披甲,看来要用弓箭射击大军军阵,另外吸引大炮和火铳的火力。”
朵儿冷笑道:“嘿,不管在什么时候,北虏和东虏都是这样,北虏拿牧民送死,东虏也是用旗丁的血肉开路,一样的。”
双方的接触很快,八旗开始进攻时已经过了申时,吉林崖那边还有一万多人等着去打,还有另外三路明军,相比萨尔浒山谷四周的这部份明军来说,八旗的任务更为紧迫,他们几乎没有准备太久,汗纛那边就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好最后时刻,好几万人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声响。
常威面色苍白,大声道:“震撼山岳!”
确实是“震撼山岳!”
此时天色晦暗,萨尔浒的山谷四周所有的山坡,平原,谷口,林地,几乎所有天空之下人类视线以及的地方都似乎被八旗兵们占满了,他们发出极具震撼力的呐喊声,配合千万匹战马奔腾的声响,似风暴,如雷霆,骑兵疾若闪电,旌旗如风,枪、刺如林,在阵阵鼓声和旗号命令之下,战场急速向前推进,过万人一起动作冲前,几万人一起呐喊,这种声势和对人心的撼动,没有身临其境的人简直无法理解,也不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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