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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起1（第1页）

瞻榆历七三九年。腊月二十九。瞻榆洲。萍福县。问心书院。午饭后。

午后的阳光刚好带来了一丝暖意，似乎在预示着新的一年万事可期。若无尘搬出了一个躺椅坐在书院门口，找了一个惬意的姿势缓缓躺下，品尝着小林师姐做的饭后甜点——软糯软糯的年糕，监督着老八程九智和老九陆川贴对联，老八和老九同岁，今年刚满月十岁，巧的是二人都是在若无尘十二岁那年来的，也就是瞻榆历七三五年入了书院，老九比老八晚两个月入门，也成为了先生柳运的关门弟子。老八程九智，人如其名，聪明伶俐，长了一对招风耳，灵活的双眼忽闪忽闪，笑起来左脸还有一个酒窝，头发在寒风披着，被吹得肆意飞舞。

老九陆川则相对沉默寡言，似乎总在思考些什么，嘴唇比较薄，和若无尘一样有一双剑眉，不过皮肤黑一些，笑起来给人一种痞帅的感觉。这种指挥人干活的机会若无尘当然不会错过。“九智啊，往上拉一点，唉！拉多啦！往下一点！对对，就这样！”“川儿啊，你那边得往左一些，对咯！一次就好，九智啊，你要向你九师弟学习啊。好嘞，现在你俩去给把木梯搬出来，这个横联就让我这个高个子来贴吧。”说罢从躺椅上缓缓起身，拍了拍手，撸起袖子准备贴对联。

“好嘞七哥！我和川儿现在就去！”老八当即应下，和老九小跑进了书院。不一会儿，就把木梯搬了出来。接过之前贴对联剩下的米汤，若无尘三下五除二完成了任务，迫不及待地开始欣赏起自已写的对联。

天地良心，这次可是没有借鉴老祖宗们的才华，纯属天赋内的自创。只见右联“山河湖海无甚意，自在书院观万般”，左联“宇宙星辰亦可摘，叩问心湖养浩然”，横批“问心书院只问心”。通体行草，洋洋洒洒，与对联意境相互呼应，若无尘隐约间看见对联和书院都散发出一种接近于金色的微光，再眨眼看去，却是消失不见。

老八是个跳脱性子，连忙拍手叫好，“七哥不愧是文坛第一人，这对子放眼九州更是无敌的存在！！！”还要强拉着陆川一起拍马屁。若无尘有些飘飘然，摇头晃脑地享受着二人的恭维。一旁的小林一手托着装有年糕的瓷盘，另一只葱葱玉手掩嘴轻笑，冬日的阳光恰好打在她的身上，若无尘看见此景，只觉得不靠内力，今日的冬，似乎也很温暖。若无尘走到小林面前，拿起一个年糕轻轻嚼动，“师姐，你真好看。”小林如今已是快十九岁的美人，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一件单薄的长衫反而显得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小林闻言，白了他一眼，拿下掩嘴的右手，轻轻捶在若无尘的胸口，“又开始了…”。

就在此时，一道不和谐且有一丝幽怨的声音传来，“哟，小尘，这才多久没见，老七你和林妹倒是越来越亲密了，怕是快忘记你还有个四师姐了吧，要是今年我不回来，可能明年就要吃你们喜酒咯，哈哈。”来人正是从京都赶回来的苏荷韵与苏荷天姐弟。

听到四师姐的打趣，小林的脸被冬天的太阳晒得更红了，草草地叫了一声四师姐，五师兄之后，便转身跑回了书院。

“嘻嘻，四师姐，五师兄！过年好呀！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平时不都是大年三十才回来嘛？我可想死你们啦！！”若无尘带着老八老九快步迎了上去。

苏荷韵从小就长了一张冰清玉洁的脸，性格也是如此，在当了国子祭酒之后更是气质超凡，也只有这个在这个最疼爱的师弟面前会多说几句，甚至产生埋怨的情绪。

“嘿嘿，老七啊，我跟你说，我姐在京都，每天想你了就读你写的那些诗歌，啧啧，还有啊，我还看见她……”苏韵天突然感觉全身一冷，只见苏荷韵轻轻地瞟了他一眼，他便闭口不言了。

苏荷韵冷哼一声，“想你五师兄还是想我？我看啊都不想，你就整天窝在书院和小林卿卿我我，一整年也不知道去京都看看我们姐弟，心里哪里还有我们？”

若无尘知道四姐并不是真的生气，所以赶紧笑着解释，“四姐你也知道，咱这个影响力要是去了京都，怕是会被围得水泄不通，从正北门走到你们学宫，可怕都赶不上来年的年宴咯，不过你放心，小弟我最近在研究易容之术，一旦成功我第一个来京都找你！怎么样！”

若无尘几句话就把苏荷韵逗笑了，“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不然……哼哼，你知道后果”，若无尘连忙称是。

“哈哈哈哈我说老七，我不和老四抢位置，那第二个轮到我了呗？”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天而降，一名身材修长，白衫白靴的青年御剑而来，来者正是若无尘的二师兄，郑立东，那位今年必然上榜无名剑榜前十的存在。

说到无名剑榜，可以追溯到九州分裂时期，九州原本是一片大一统局面，之后由于内部政治理念不合利益分配不均等问题战乱分裂，但是九州每五年都会默契的从自已洲推出一群可靠且公正的人为九州所有的剑道天才排名，有着极强的公信力，算起来已经有了七百多年的历史。而排名的标准也很简单：剑意纯粹否？杀力强否？此二则标准，足矣。这也是九州天下多数剑客所追求的。

“二师兄啊，你这平时飘忽不定的，今天跑去兵甲洲砍人，明天又飞到圳海洲去行侠仗义，我就算想找你也找不到啊。”若无尘无奈道。

郑立东闻言，面露尴尬，好像确实是这个理，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剑匣。“老七，此剑名为‘快意’，是我以九滴心头血辅以我所领悟的剑意炼制的飞剑，虽然小，但是杀力可不容小觑，你来驾驭的话，砍无名剑榜二十名往下的人应该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你放入一丝心神就能感受到我的位置啦，好像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刚好当你的礼物，嘿嘿。”

“谢二哥、二师兄，九州无敌剑仙郑立东！！！”若无尘寒暄完，邀着二师兄以及四师姐五师兄一起进了院门。几人走向内院深处，身影逐渐模糊。隐约传来郑立东的声音，“老七你别说，你写的那对联，为兄好像又悟出了一丝剑意……”苏荷天接话：“等到学宫开学之后我也有了一丝讲学灵感。”若无尘猖狂大笑：“哈哈哈哈二位师兄，抬举，抬举了不是，走吧，我们去陪先生打麻将？还是斗地主？啊对，刚好八个人，那就整两桌麻将！”这些娱乐项目同样是若无尘在这个世界“发明”出来的，在九州可谓是老少皆会，娱乐消遣必备。

内院。书院早已被众人布置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如今人到得差不多了，除了老大和老三，倒也算得上热闹。众人一起前往柳运所在亭子请安，柳运笑得很开心，“都回来啦，就差老大和老三啦”，随即被众人“勉为其难”地抬到了麻将桌上。若无尘正色到：“先生，你可不要小瞧手搓麻将，其中的推、拿、放、揉都包含这一种名为“太极拳”的古武术，“哦？可是你之前提过的那套以柔克刚的神妙拳法”“正是，正是！。”“既如此，你我师徒几人便一边感悟一边娱乐，倒也是两全其美”。众人闻言，搓麻将的速度更快了……

柳运若无尘、苏荷韵、柳运、老九为一桌，小林、苏荷天、郑立东还有老八程九智为一桌。小林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牌局刚开始便挑出三张不挨边的牌问起隔壁桌的若无尘，“小尘，我该打哪一张啊？”说着正准备把一张二万打下去，若无尘瞟了一眼，那三张牌分别是二万、五万、九万，随即笑着回答：“小林呀，你可记好了，我只教一遍，打大不打小，打小是鲨雕！”小林总是经不起若无尘的调侃，脸又红了起来，狠狠地刨了一眼小尘，众人又哄笑起来，好不自在。

人在幸福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院子里扫过的残雪也变成了橙红色众人齐齐伸了个懒腰，朝着灶房走去。老规矩，一人做一道菜，包括先生柳运在内。人多力量大，在饭菜上齐之后众人目送了今日的最后一缕阳光。

“每年都是先生做的清蒸鲈鱼最好吃，总是吃不腻，我在外面砍人的时候最想念先生这道菜了。”郑立东一边往嘴里塞着鱼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柳运闻言，又夹起一块鲈鱼肉放进了郑立东的碗中。

“嘘哈—嘘哈…二师兄，你快尝尝小尘今年的新菜品，叫什么麻辣小龙虾，我觉得能比肩先生的清蒸鲈鱼了！真下酒！大家都尝尝！”苏荷天被辣得够呛，还是忍不住招呼着众人品尝。众人闻言也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撸起袖子剥起了小龙虾。随着而来的便是从酒桌响彻到萍福县的喊拳声，“四季发大财！八仙过海！酒你还没喝！……”喊法不同，各有千秋。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停在书院门口枯树上的乌鸦动了动，在凝视了书院半刻之后，转动着深邃的眼睛，展开翅膀露出几根流光溢彩的七彩羽毛，霎时间如流星般向最北方飞去……

夜深了，除了酒量不错的若无尘和柳运，其余人都在若无尘和柳运一次次酒拳中败下阵来，他们当然可以用内力驱散醉意，但都没有这样做，用郑立东的话来说就是“酒量大小无所谓，只要不赖酒，不耍性子，便是天下一等一的酒客。况且我们到家了，不就是来享受这种被老七灌醉的感觉？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好。”说罢第一个钻到了桌子底下呼呼大睡。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风更寒了。若无尘收拾完酒桌，端上剩余的酒来到柳运所在的小亭子。若无尘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长衫，看向柳运。柳运一如十六年前在柳树旁见到他时的模样，丰神俊朗，眉眼之间是让人心安的平静，似乎他就站在这里，岁月却永远无法这位仙人之姿的先生身上留下半点痕迹。不过近几年若无尘发现柳运总是在晚上抬头看向夜幕的远处，或浅浅皱眉，或喃喃细语，若无尘看不懂，听不切，却有一种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聚越多的不安萦绕在心头。

“先生所愁何事？是那天下之兴亡还是阑珊的儿女情长？总要说出来听听，一个人憋着，总归不好受。”若无尘轻轻将刚倒满的酒杯推向柳运。

柳运没有推辞，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随即开口：“暂时无事，那便是无事了。生老病死，斗转星移，我们猜不到太未来的以后，纵然猜到了，又怎么去管？如何能管呢？人总是会忧患，这是好事，但在那个未来面前，却是无用功了，我更愿意安乐于当下当地，传授你们学问。看着你们一颗颗心变得纯粹和鉴定，终将走上一条属于自已的路，我就满足了。我也只能如此了……”柳运闭上双眼，似在享受佳酿的韵味，似在思考某件难以言说的事。

若无尘被柳运这一段跳跃性极大的话困住了，再回过神时，柳运已经走向了住处，怎么觉得今日的先生矮了几分？。房门前柳运停下脚步，背身问到：“无尘，若是这九州战乱四起，风云诡谲，你当如何？”

“守住书院再谋而后动，尽量让我看见的、走过的地方多一些太平。”

“若是书院遭难，兄弟姐妹受难无数，又当如何？”

若无尘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已写的对联。“那我便用剑，问一问这天下人的心。”

“善”。

若无尘伫立在柳运住处门口，久久未曾离去，大雪纷纷扬扬，远远看去，少年已然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