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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味,那破碎的黄衣看起来却像是菊花的瓣,金黄带血的菊花包裹着一具幼小的尸骨。
东北风吹着,天色昏暗,李二点起一盆炭火在屋中央,火盆边热着几锡壶老黄酒,桃三娘正在把她用炒盐腌好的带皮花肉用铁钎子穿了,在炭火上慢慢地烤着,不时洒上几滴酒和油酱,待熟了入碟的时候,还放上切碎的葱丝或椒末。
欢香馆里到处弥漫着肉香,客人们都纷纷侧过头来,争着要点上一盘。
“哇!好香!”循声望去,已经是老熟客了的陈长柳和岳榴仙夫妇,正走进门来,深吸着一口气然后大声赞道。
“哟!是你们二位呀!”桃三娘无暇丢开手去应酬,便连忙示意李二去招呼迎客。
“三娘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出来这半日,我可是饿坏了。”岳榴仙一边脱下素黑色外氅一边笑着道。
“客官请用茶。”李二拿茶壶给他们倒水。
“嗨,谢了!不过,今天在元府一下午,我就喝够了一肚子茶了。”陈长柳皱眉道,“好酒好菜有什么赶快上来吧!”
“说起来,元府上下也是够乱的了。元大人身体欠佳,那位姨太太又整日疯疯癫癫寻死觅活的。”岳榴仙也接口道。
“何大,去叫何二炒把新鲜的冬芥菜,少放油;再要一碟麻油拌豆腐,还有鸡炒个糟笋。”桃三娘一边吩咐着,一边把手上铁钎子烤好的肉拨到碟子上给他俩端过去,“元府少爷的头七不是早就过了吗?”
“但府上的人商议过。好像要做到三七才能完,唉!那孩子我们上次还见过,机灵可爱的,怎么就没了。”岳榴仙道。
“来,吃这肉还得喝上热热的黄酒才好。”桃三娘又拿锡壶给他们倒酒。
我蹲在炭火边,用铁钎子去拨一下烧红的炭,溅起几点小火星,不知怎的,被炉火一熏,有点犯困。
“三娘的手艺太绝了,每次来还都有不一样的新菜!”陈长柳拿起筷子夹肉送进嘴里,“听说元大人还特别喜欢吃三娘你做的饭菜呢!”
桃三娘的脸上带着毫不在意的淡笑,又忙着去招呼另一桌客人,我觉得无趣,天又太冷,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正想向桃三娘道辞,忽无意中听得陈长柳和岳榴仙二人说话,陈长柳似有些感慨地说道:“元大人一生在朝为官多年,也是显赫有名,结交天下。可惜如今却是晚景凄凉。”
岳榴仙掩嘴笑道:“今日我看那白衣少年,小小年纪倒还是谦恭知礼,与元管家一起迎来送往,聪明灵透。不是据说也深得大人所爱么,也许大人就将他收为义子了……”
“你小声点!别乱说。”陈长柳连忙止住她。
岳榴仙只是笑,我看她对元老爷似乎并不十分恭维,话中仿佛还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听不大明白而已。不过她口中的白衣少年,应该就是春阳吧。那位元少爷死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九天了,但他的丧事似乎还没办完。也是,像元府那么声名显要的官家,必定是这样行事作派的。
不知是不是旁边的客人也听见陈长柳二人的谈话,便也在那里低声聊起来。一个男子道:“听闻元府向来是最宽厚待下的,丫鬟奴才也不轻易打骂,可这次小少爷跟元大人那个贴身的小童儿玩耍竟摔死了,好像那童儿还关着呢。元大人现在恐怕还腾不开手,却不知道元大人会如何发落?”
另一个人笑答:“其实早打死了埋了,你都不知道呢。”
“不可能!我一堂弟跟元府上采办很熟,他们常一块吃酒,什么事他们不知道?”那人冷哼道。
“嘁!”那人发出一声不屑的笑,正好李二来给他们上菜,两人就低头去专心吃菜了。
我觉得心里有点难受,说不出的滋味,桃三娘正好走过来,我就跟她说一声我先回家了,就走了。
竹枝儿巷里风呼呼地吹,巷子深处看起来黑洞洞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赶紧跑回家去。
“听说没?元府昨晚又死了个丫头!”
“听说了,怪吓人的!是三姨太身边的丫鬟吧?一大早被发现漂在池子里的。”
“哎,也太邪门儿了!莫不是那三姨太发了疯病把丫鬟推下去的?”
“别瞎猜,三姨太身边不是好几个人看着嘛!夜里还那么多上夜的家丁,推个人到水里,也能听到啊。”
“也是……”
我正要出门去给人送一对棉鞋去,不经意却听到街上人这么说。怕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春阳和夏燃犀一天还在元府,那府里恐怕就一天也不得安宁的,怎么又死一个人了?
我抱着包袱独自顺着柳青街走过去,这个方向也是去元府的,不过我是到生药铺去,给谭大夫送的鞋子。
不曾想,药铺里竟有人哭天喊地乱成一团。只见一个穿着蓝灰袄子的女人在那号啕大哭着:“娟儿!娟儿啊!你怎么就死得不明不白啊……”旁边好几个男男女女对她不住劝,却也劝不住。但看她只喊了没几声,便倒抽着几口气,居然翻着白眼就昏过去了。谭大夫手上还拿着针,我站在药铺门口看着他们,像是这女人来的时候就是昏着的,也是这些人抬她来的,谭大夫施针刚把她治醒,她又大哭大喊,结果又昏过去了。
在生药铺跑腿的谭承这时从外面回来,看见我站在这里,便问:“咦,小月妹妹怎么来了?”
“噢,我给谭爷爷送补好的棉鞋。”我让他看我手里的包袱。
“哎,那你先进来坐吧,这里风口冷,待我叔忙完了这会子。”谭承带着我进去。
我小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就是娟儿她娘。哎,娟儿不是才进府没几个月么,派到三姨太房里。本来这是个肥差,好不容易才进去的,哪知道竟出了这种事,好像倒巴巴地进去送死似的了。”谭承叹口气,七七八八一下子就说明白了,我再看娟儿她娘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也自觉得难过。
谭大夫忙活了一阵,才终于抽出空儿过来。他向来仔细,以往看他抓药写方什么的,都是来回斟酌,慢慢量度,每回托我娘缝做的衣物,我送来给他,也都得要看过针脚什么的。虽然我娘干的活从来挑不出毛病,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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