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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每回秋闱,考得不仅仅是学问,还有一位学子的体魄!若是能在这般环境下坚持头脑清醒,更做得一手好文章,必非常人!
因自家兄弟与杜文的妹子成了未婚夫妻,杜文便也是自家人,牧清辉又格外尊重读书人,故而特地从百忙中抽出空来,亲自同牧清寒陪杜文入考场。
今年偏逢大旱,天气分外炎热,晒得人流油,呼吸间喘的仿佛不是气,而是流动的火!
牧清辉特地翻了库房,取了外头有价无市的珍品衣料,叫人给杜文做了一套十分轻薄的衣裳,穿起来沁凉如水,可抗酷暑;又不透,不怕烈日灼晒……
他以前跟这些读书人的神圣事泾渭分明,无论如何也扯不上边儿,如今能有这般机会靠近,自然百般欢喜,只觉与有荣焉,高兴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嫌热。
不光他,便是商氏也连着在家拜了一整个月的菩萨,今儿又起了个大早,将睡眼惺忪的儿子牧植也抱了来,直言说要带他沾沾仙气儿,来日也同这两位叔叔一般有大造化……
考场把守极其严格,五更前便都要入场完毕,敲了云板后再不得入场。
不过三更时分,天还未亮,现任知府兼本届副考官潘一舟就同另外两位京师来的正副考官到了,诸多考生一时都不禁屏住呼吸,齐齐望去。
这三位大人,便几乎能掌控自己的前程!
大禄朝乡试考官一般有三位,其中一正一副是圣人钦点,另一位则是当地知府,后者主要起从旁协助作用,后期也跟着阅卷,却做不得主。
八月晨间的风并不刺人,吹在身上反而叫人觉得舒坦。
因今年流民作祟,考场内外把守更为严密,沿街有无数士兵站岗,都要么扛枪要么跨刀,每隔几步便有火把照明,昏黄的火光应在白森森冷冰冰的枪尖儿上,更是给本就压抑的气氛添了几重肃杀。
便是考场门口也燃了许多灯笼,灯光闪烁,将几位考官身上的官服照的越发高不可攀。
便是这一身衣裳,那一顶乌纱啊,只叫多少人挤破头,又送了命!
杜文与牧清寒对视一眼,正要对潘一舟例行发表一番揣测与见解,却见前方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便喧哗起来。
正在同两位考官说话的潘一舟立即朝那边望过去,同时干脆利落的一摆手,就有一堆严阵以待的士兵迅速围了过去。
众考生如潮水般退开,潘一舟同那两位考官过去一看,就见一位须发皆白,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秀才仰面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牙关紧咬,生死不明。
“苦也苦也,”却是不知前一天晚上哪里去的郭游从一个角落挤过来,看着那头的场景摇头叹息道:“如此一来,他怕是要错过考试了,可怜他这般大的年纪了,且不知能不能熬到下一回……”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待看清倒地之人的样貌后,现场便此起彼伏的发出许多类似的叹息。
潘一舟也叹了一回,叫一直在外待命的大夫上前医治。
那大夫熟练地蹲下去,先把了脉,又翻了一回眼皮,然后翻开随身携带的布兜,抽出一根银针扎了一下,就见那老秀才歪头吐出一口涎水,悠悠转醒。
众人惊喜交加的喊道:“醒了,醒了!”
那身上打了补丁,衣裳却依旧洗的干干净净的老秀才躺着呆了一会儿,突然翻身坐起,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又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哭。
“中了,啊哈哈,中了,我中了!”
围观众人先是一惊,继而再次长叹出声:
感情是疯魔了!
开考在即却出了这样的事,众人的心情都颇为沉重。潘一舟与那两位考官也都十分感慨,吩咐人好好将其挪到街角的临时医馆内用心安抚,然后便开始入场。
经过这个插曲后,杜文的心情无疑变得十分复杂,入场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又往街角看了一眼。
那位老秀才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不再又哭又笑,却只是崩溃了一般,也不过来入场,只是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十年寒窗苦,十年寒窗苦,像此等老者,付出的又何止十年!
杜文还在考场没出来的时候,牧家的九十天热孝便已过了,牧清辉便开始分家。
无子无女的不必说,都给了钱打发出去;有子女的,如今要么早就成了家,没成家的亲娘也还在,庶子便分出去单过,庶女便先同姨娘去别院,牧家也不差这几个钱,待过几年她们都嫁了也就是了。
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
牧老爷一死,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牧家家主,且本人年轻力壮,而亡父留下的那一众姨娘却都还青春年少容颜娇美,如此同处一个屋檐下,天长日久的总是不好。
再者其中许多人本就是贪图牧老爷的钱财,如今他也死了,那些人又都还年轻,十之八九没有子嗣,谁愿意呆在这里守活寡?不若痛痛快快的拿上一笔钱出去,或者自己守着钱过活,或者找个人再嫁了。她们有钱又有貌,怎么怕没人要呢!
便是找个尼姑庵当弟子,自己手里捏着钱,想做什么做什么,也总比日夜对着这个活阎罗,心惊胆战地等死来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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