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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江颖愣怔半晌,回想往事,半晌方黯然一叹:“竟然……是这样子么?”怪不得,怪不得岑江心固然死得那样悲伤,她却至死没有要求她去抢回那孩子,是她……是他们都想岔了。
是啊,就是这样子。
段须眉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完全理解到池冥对他的一片苦心。
他不知道池冥当年在段芳踪死后独闯九重天宫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他见到他濒死的娘亲、不得不告知她段芳踪的死讯、不得不将他从她怀里夺走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却终于知道了他抚养他长大的那十几年从未告诉过他他的身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
那是因为他看穿了他心里面对于父母存活在世的寄望。
哪怕他明知道他的寄望绝不可能维持一生一世。
然而哪怕只多一日,他就是愿意那样一心一意的替他维持。
他没有让生为婴童的他亲眼见到母亲的死亡,他也在活着的十几年中尽全力替他维系了那一丝明知道并不真实的期望。
尽管那代价是他至死也没能亲口告诉他他的爹是他视如性命一样重要的结义兄弟。
段须眉伏在冰棺上,眼泪和着手上鲜血一滴滴流入棺盖缝中。
为何总是要他在尘埃落定后才知晓世间一切的真理,原来世界从来都对他报以最大的善意。
为何他要在父亲过世二十年后才知晓那个人从来没有抛弃过他们母子。
为何他要在母亲过世二十年后才知晓原来她只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短短数日,而她无法瞑目的死是为了他拼尽全力的生。
为何他要在义父过世好几年后才知晓原来他不是有意对他冷漠,早就不想活的他只是为了他才在世上多活了那十几年,他已经将能够给他的一切都给了他。
为何他曾经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凄惨的人?
他分明……早就拥有过一切。
段须眉死死压抑着啜泣,却依旧哭得不能自已。
岑江颖听着他哭泣之声,半晌涩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其实再重新得回他消息之时就已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但她却想再听他亲口听一遍。毕竟她直到刚刚才知晓,她这二十年来的认知原来是与真相有着巨大的出入。
不料段须眉却摇了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
岑江颖呆呆看着他。
“一点也不好。”段须眉一字字重复一遍,“可是……已经是所有人能给予我最好的了,我……很感激。”
“是这样么?”岑江颖出神半晌,忽然垂泪,“我一直……这二十年我不知你是生是死,一直反复回想当年,想着如若当初能将你找回来,必定能让你安然长大,可我现在却又不能肯定了……但有一件事我却一定要让你知晓,当年池冥掳走你,我因为顾念你娘委实无法亲自追上去,但有一个人,他为了将你找回来当真曾竭尽全力,我们并不是……”
“我知道。”段须眉忽然柔声打断她的低泣。
他并不是傻瓜,他现在已经知晓他的娘亲当年是如何将他视如生命,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必定是他娘亲的亲姊妹,必定曾经为了找回他而做出多番努力。只是世事不尽人意,她不想让他有被抛弃之感,却不知他已然不需要这解释。只是他虽理解了这一重,却还有另一件事是他极欲弄懂的——
“这二十年您都没有我的消息,何以忽然之间又得知我下落,甚至赶得及从谢殷手中救下我?”
岑江颖擦去面上泪痕:“有人传信给我告知你的消息,我接到以后立即启程赶往中原,谢天谢地叫我赶得及。”她到这时候回想当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仍觉心有余悸。她从九重天宫赶往中原,先至关雎再至长生殿,最后赶来登楼,若中间有任何一点差错,只怕她当日赶到时都只能见到段须眉的尸体。
段须眉道:“您适才说,当年有一人为找回我曾竭尽全力,那人与写信告知您我下落之人可是同一个人?”
岑江颖颔了颔首。
段须眉紧紧盯着她,涩声道:“那人的名字,可是唤做梅莱禾?”
岑江颖闻言一怔:“你怎会知晓?”她分明记得与梅莱禾匆匆会面时那人说过段须眉一切都还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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