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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朦胧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还有一个人也像是狗:刘海柱。他是荒山上的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刘海柱每天都和二东子的师傅在一起,他从这个要在这里等死的老头儿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和生活的希望。虽然相处得很好,但是沟通却是寥寥。期间,二东子曾经给刘海柱和老头儿送来了一副象棋,可是,俩人根本就没怎么下过。
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互相影响。老头儿活着,仅仅是为了完成活的任务而已,他的眼中,只有落日、残花、枯树,还有房子后面那两座坟。或许,他也十分想能尽快添一座新坟,把自己这枯萎又残缺的躯体埋葬进去,把自己这一身绝技埋葬进去,把自己这耸人听闻的血泪史埋葬进去,最后,把自己这一生所有所有的罪恶,都埋葬进去。
刘海柱和老头儿俩人说话不多,但刘海柱在这一个月里却变得像这老头儿一样绝望。荒山上也有向日葵,荒山上也有绽放的牵牛花,但刘海柱从无心情去看。他枯坐在荒山上,经常一发呆就是一天。从夕阳下山,呆到满天星斗,再从满天星斗,呆到旭日初升。
刘海柱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在哪里?在城市里,他背着不轻不重的罪名。在城市里,那个叫周萌的姑娘,已经注定要离他而去。或许,尚在城市里的亲人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想起性格刚烈的爸爸和温柔善良的姐姐,刘海柱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偶尔还会浮起笑意。但这笑意也是一闪即逝,因为,最在乎他的亲人,肯定都在为他的过错和失踪焦虑着。在这荒山上,刘海柱更是看不到任何希望。难道,自己就要像二东子的师傅那样,与这荒山一起终老?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刘海柱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敲开了老头儿的房门。
老头儿似乎整夜都没睡,擦着了洋火,点亮了那盏绿豆大小的煤油灯。
煤油灯亮了,刘海柱只能看见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但是这双浑浊不堪的眼睛,这天晚上在煤油灯那绿豆大小的火焰下,似乎有了一点点光亮。
“柱子,待不下去了吧?”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闷。”
“呵呵,你就是待不下去了,我明白。”老头儿竟然罕见地笑了。
“……”刘海柱沉默。
“年轻人,能像你这样,足足在我这待上一个月,已经不容易了。”
“我其实……还是愿意和你一起在这待着……”
“嗯,这一个月,我看出了你的人品,你是个好小伙儿。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老头儿那双已经分不清黑白的眼睛,似乎能洞悉所有人的心思。
“没想好。我想先回家……然后,然后……”
“嗯,然后呢?”老头儿盯着刘海柱看。
“然后……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啊!”
“你说得太对了,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啊。可是,就是因为天下太大了,你就不知道能去哪儿好了,对不?我年轻时候跟你一样,觉得天下这么大,哪儿都是我的家。我老了老了的才明白,天下虽然大,但家可能只有一个。路,可能也只有一条。”
“对……”
老头儿点着了烟袋锅子,吧嗒了两口:“要么,我给你指条路?”
“我听你的,你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
“十多年前,就在这个小屋里,有个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也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这里除了我和二东子还有别人知道?”
“对,还有一个。十多年前来的,然后再也没回来过。他的性子不如你,只陪我待了三个礼拜,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去哪儿了?”
“顺着我指的路走了。”
“那你让我去哪儿?”
“和他同一条路。”
“……”刘海柱沉默,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老人。
“他现在,听说活得很好。你过去,也能活得一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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