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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挺辛苦吧。”二狗爸爸说。
“为人民服务!”赵红兵吼了一声,并摆了一个正规的军姿,“啪”地一下行了个礼。
“哈哈。”他把二狗爸爸和二狗都逗笑了。
“我带二狗去剃个头。快春节了,正月不能剃头,现在早点去,省得排队。咱们回来聊。”二狗爸爸说。“好嘞!”赵红兵笑着说。二狗爸爸带着二狗骑车离开了二三十米,赵红兵在后面喊了一句:“孔哥,我爸说你们家春节来我们家过!热闹!”“知道啦。”二狗爸爸笑着回答说。
这是二狗第一次见赵红兵,英俊爽朗的赵红兵给二狗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奶奶他们全生产队,乃至全村、全乡,也没一个看着这么精神的小伙子。
大年三十的下午,二狗全家就去了赵局长家过年人多果然热闹,赵爷爷的儿女中除了赵红兵以外都结婚了,而且都有了孩子,孩子基本上都是1980或1981年出生的,和二狗差不多大。二狗很快就忘了离开奶奶的痛苦,和赵爷爷的孙子、孙女玩成一团。二狗和几个小孩在一楼玩,大人们找到自己的位子挨个坐好。赵爷爷众星捧月似的坐在最里面,外面是他的几个儿女和二狗的爸妈,好热闹的家庭聚会!一向严肃的赵爷爷那天显得十分开心,话也格外多。赵爷爷当领导当习惯了,吃饭前总爱说几句。看见他要说话,儿女们都自觉地肃静了,把筷子放在桌上,几个小孩子也安静了下来。
赵爷爷说:“今年我市粮食大丰收!”“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市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农民今年能过个好年!”“可喜啊!”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赵爷爷的家宴只要超过六个人,一准儿变成“党代会”。老革命就是老革命,不服不行。
说完这些,赵爷爷顿了顿,说:“对于我们家来说也有好消息,那就是红兵光荣复员。来!我们为红兵干杯!红兵,从今天起,爸爸允许你在家里喝酒,因为你是大人了,但除了过年你不许喝多。”大家一起举起酒杯,喝着辛辣的五粮液,场面十分温馨。
不一会儿,大人们喝得都有点多了,小孩子们也开始吃饭了。二狗由于刚从农村回城,不大懂规矩,坐在妈妈的身上就伸手去抓桌子上的点心吃。还没等抓到东西,随着一声脆响,就感觉手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二狗的手被赵爷爷用筷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从那天起二狗知道,吃饭必须用筷子,千万不能用手,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这也让二狗养成了一个习惯,甚至是恶习,那就是:无论任何东西,都必须用筷子塞到嘴里才敢吃,用手抓的不敢吃。上大学时被同学嘲笑吃馒头用筷子夹却不用手抓,上班以后被同事嘲笑吃手抓小龙虾的时候非跟服务员要筷子。当年那一筷子的功效长达22年之久,可能赵爷爷也没想到。
大人们的酒越喝越热闹,舌头也慢慢短了。赵红兵酒量不行,没喝多少就已经醉了,兴奋地讲着和越南人打仗的事儿,边说边伸出双手比画。
这时二狗爸爸和二狗同时发现,赵红兵的右手有三根手指都只剩下最后一节指节,其他的全没了,而断的指节已经长好了肉,显然是老伤。
“红兵,你的手……”二狗爸爸惊问。
“在战场上被溅起的石头砸的。”赵红兵故作轻松地回答。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事后才知道,赵红兵复员以后,很不愿意让人提起他的残手。冬天的时候,他总带着一副大棉手套;回到家里就把手攥起来,由于断的三根手指还剩下最长的那一节,所以攥起来还真看不出来;更多的时候,他把右手放在衣服口袋里。虽然手指头已经断了5个月,但他还很难接受右手残疾这个事实,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聪明能干并且心地善良。从他十六七岁起,几乎全市同龄人都认识他。他篮球和乒乓球打得都很好,他家又可以算是高干家庭(赵爷爷是副厅级干部),所以,赵红兵是十足的少女偶像。退伍以后,军旅的磨炼让他又平添了几分英气,这更让全城的待嫁少女为之着迷。
就是这样的一个青年,如今却成了半个残疾!他才22岁啊!
或许,上帝真的是嫉妒世界上有这样的男孩子存在。
他那极强的自尊心和断指给他带来的自卑心理,注定了他悲惨的后半生。
二狗在成年后的某次春节聚会时听到他说:“二狗,二叔我后悔选择了这条路。”
二狗说:“二叔,你复员以后的状态和你的性格注定了你要走这条路。”
他说:“或许还可以不走。”
二狗问:“为什么?”
他缓缓地说:“医疗条件只要稍微好一点点,或者医生只要用心一点点,我的手指根本不需要截。”
二狗无语。那天也是大年三十的下午,距前面提到的那次聚会,已经整整20年。窗外,同样飘着鹅毛大雪。这20年,二狗从一个刚记事儿的傻孩子变成了一个精壮的小伙子;赵红兵由一个身背战功与荣誉的退伍军人变成了全市最恶名昭著的黑道大哥。如今的二狗,应该和20年前的赵红兵同岁。不同的是,二狗在22岁时对人生充满了憧憬与希望,而赵红兵当年则因为断指,心里满是悲观和绝望。
这年的大年初一,赵红兵介绍二狗认识了和自己同时复员的三个战友——费四、小纪和李四。说是战友,并不是在同一个连队的战友,而是在这座城市同一年入伍,然后在同一个集团军里参军。由于市区里当兵的名额有限,所以即使不在同一个连队也倍感亲切,而且,这几个人在高中时就是同学,来往一直比较多。
李四和赵红兵一样是侦察兵,费四和小纪都是炮兵,虽然这四个人都不在同一个连队,但是都参与了老山的轮战。
费四高大强壮,个头足有一米八五,长得虽然不帅气但非常有男人味。他嗓门极大,浑身上下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一看就是忠厚朴实的人。他复员后分配在工商局开车,春节前已上班。
李四转业后在市政府做勤务员。他黑黑瘦瘦,高鼻梁,有点儿驼背,眼皮比正常人长很多,一双眼睛总像是睡不醒似的耷拉着,有几分像大烟鬼,没事儿总打哈欠。李四话不是很多,但每句话都能切中要害。
小纪复员后被安置到离市区近30公里的一个小镇上工作。他不愿意去,就在离赵红兵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个废品回收站,不仅收废铜烂铁,也收一些从工厂机器上偷下来的零部件和文物什么的。此人总是一脸坏笑,嘴角斜着,让人觉得他总是不怀好意。
说实话,二狗虽然从小和他们一起玩,但基本都是只知道昵称。他们的大名,二狗还是多年以后看到市法院门口贴出的“XXX因为XX罪被判有期徒刑XX年”的告示才知道的。
正所谓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春节时,二狗终于见识了赵红兵的这几个战友究竟有多能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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