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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伯友惊恐的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此话倒是不假,如若他真的赐他一死,褒姒也就真的活不久了。姬宫湦挥了挥手,“滚吧!寡人不想再与你讨论此事。你有本事就带她走,没本事就把她给寡人好端端的留下!”
“大王!”郑伯友闭目吸气,忍着心口的剧痛说道,“娘娘爱你之心已容不得一丝瑕垢,为何大王就是不肯相信呢?”
“寡人如何相信?”姬宫湦看着郑伯友问道。
“请允许在下前往显德殿看看娘娘,大王在里屋听我等对话便可,”郑伯友心下一沉,只有这一步路可走了,要证明此事唯有娘娘亲自说出口,除此之外,姬宫湦怕是什么都不愿相信,姬宫湦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对他来说,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这个答案。
三人一起行至显得殿中,姬宫湦与赵叔带在寝宫的门外等候,惟独郑伯友一人进入其中,褒姒正出神的看着窗户中射进的白光,脑海中仍旧是一片空白,听见有人进来,她才猛地抽回自己散漫的神思,将目光投在了郑伯友的身上,“郑伯?”
“娘娘,”郑伯友向褒姒行礼作揖道,“听闻娘娘醒了,在下前来看看娘娘。”
“郑伯不必如此劳烦,”褒姒生硬的说道,和郑伯友之间客气梳理了不少,那日的事情若不发生或许他们之间还能作为知己、作为朋友交往,可是如今却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娘娘对微臣就一定要如此绝情吗?”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褒姒看了看郑伯友,从床上走下来,来回的走了几步,然后才说道,“那日发生的事情,是我抱着必死之心对郑伯的感恩之举,并非出自真心,却没想到我……”她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他说我就是太相信自己了,眼下看来倒也不错。”
“大王如今下令太宰宫,你若走绝不留,既然如今你和大王已经前缘尽毁,何不与我离开?”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以大王的性子他若是知道此事绝不会让你好过!”
“我也只是想求一死。”褒姒淡淡的说道。
“死都不愿意和我走?”郑伯友一字一句的问道。
褒姒抬起头看着他,“当日我入宫之时,这里便是我唯一的栖身之所,走?走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为家?”郑伯友拉住了褒姒的胳膊,“他曾经答应过我,你若是同意和我走,他放手,绝不为难你我,我带你走,日后炊烟田野再不涉及朝野中事。”
“我不会走的,”褒姒又说了一遍,“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门外的姬宫湦听见了这句话就恨不得冲进去,将褒姒拥在怀中,赵叔带却死死的拦住了他,“大王,你要冷静一些。让郑伯继续问下去。”
姬宫湦手攥成拳,真想一拳砸在门框上,但是最后也只是把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紧紧的咬着牙关,听着里面的动静。郑伯友对褒姒的这番回答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她对姬宫湦有多爱,他早就知道,如今此举虽有自取其辱之嫌,却也因为他爱她爱的深,能全然不计较,“那为什么还要一心求死?”
“我已经不配了,”褒姒摇了摇头,“郑伯应当最清楚不是吗?”
“那是我对你用强的!”郑伯友咬牙切齿的说道,“娘娘不能把它当做一场噩梦忘了吗?”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这话击打在郑伯友的心中,叫他不能自已的握住褒姒的肩膀,盯着她的眸子,“那为什么又不肯和我走。”
“我爹说,这世上唯有人情决不能欠,便是死也要先将债还清了,”褒姒看着郑伯友,“我知道自己欠郑伯的尚有很多,可这是我唯一能还的。我既然还了你,就对不起他,如今已经不配坐在王后之位上,他若将我打入冷宫,我心中或许还会好受些,可是他必定又不愿意。”
“褒姒,你听好!”郑伯友看着褒姒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说道,“你从来就没有读不起他,当日他离京,让你安顿后宫,申后错综复杂的朝中关系、秦夫人强大的秦国靠山在前,你没有惧惮,力压后宫所有女人将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意在遣散后宫中不得意的女子,最终却几乎无一人离开!你堵住了群臣打算借此事说话的嘴,没有陷他于不义。”
“他留下诏书在大败之时要秦候奉命入京,前往东夷。他留下的诏书给自己带来了麻烦,秦候有理由问你借九鼎,这九鼎一借,王位必虚。是你不惜得罪秦候,将九鼎强行扣下,力排众议让秦候打道回府,若非如此,秦候又怎会如此恨你?”
“当日赵上卿自以为明鉴,将褒洪德招揽入京,却给你带来了致命的危机,褒洪德围困琼台殿,拦截赵叔带与军中通信,宫里一度陷入瘫痪之中,是你不惜大义灭亲,用计驱逐褒洪德,才免了太宰宫的一场浩劫!”
“后宫女子争权夺利,你心疼他在外出征,为这些女人的行为心寒不已,退居幕后不再露面,安心的带着念儿一天天的长大,你教念儿叫爹,日日重复大王在这宫里的点滴,叫念儿对自己的父亲不会感到陌生。”
“大王失联,你不顾自己的安危,送三千兵马出城。为了为他折返争取时间,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挡在前面……”郑伯友一一数出这些年她为他做的一切,“你不欠他的,反过来,是他欠你的!他是不是当以一条命,还你的恩德?你必不会要,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要以自己的一条命血洗欠他的那一次呢?”
褒姒的眼泪垂落在地,“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却在最后一步,没能等下去,”她摇了摇头,口中的语气绝望至极。
“你和秦候说了什么?”郑伯友忽然话锋一转的问道,“你去找秦候,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说,你和他说了什么才能叫秦候将褒洪德避之门外而不见!”他问出来,却并不是要等褒姒回答的,“不用问也该知道了,宜臼重用虢石父、楚侯却并没有将秦候放在眼中,秦候心中必定十分激愤。你却向秦候坦言,褒洪德的目的不在于帮秦候,而在于杀大王。秦候一介武夫,论计谋实在难称是你的对手,你必定向他献计,唯有和我合作,请伯服继位才能正他在朝中之位,只有秦国在朝中有了地位,群臣才能服他,他也才能制霸九州!不错吧?”
褒姒没有回答。
“临死的时候你都不忘帮大王,你欠他什么?就算是欠也是我欠,不需要你来还!我虽然身体上没有对你用强,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只怕在心里给你施加的压力太大了!”郑伯友深吸了口气问道。
褒姒退了一步跌坐在床头。
“他说过,他不在乎,只要你活着这一切他都能不在乎,”郑伯友继续说道,“只要你活着,你若是死了,他将有多痛苦,你舍得吗?”
褒姒没有答话。
“如今东面刚定,犬戎必定会顾及自己的安危而变被动为主动,攻打大周;楚国一向在南面称王,自厉王之时诸侯渐强,楚王熊渠不得已才臣服在周的庇佑之下,如今熊仪虽然肯帮大王,但是心中算计,我等不知……大王的未来,还是一片荆棘,为了这等小事执拗于此、止步不前,你还是我当日认识的褒姒吗?”郑伯友问道,“你还记得当日你除掉桑珠、除掉妖妃之名,用的是何借口、何等方法吗?当日便能不在乎,今日为何变得如此扭捏作态了?”
“王后之位,只有你能做。你若要扔下大王不管,你爱死便死!”郑伯友扔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从这屋子里离开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多了,靠在门外,郑伯友绝望的看了一眼姬宫湦,他已经为他证明了褒姒对他爱的至死不渝,剩下的事情他也无暇顾及了,褒姒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只要寻死之心不在,那么和姬宫湦的化干戈为玉帛也是迟早的事情。
“大王?”赵叔带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这举动叫赵叔带与郑伯友都惊了一跳,“大王要去什么地方?”
“不必跟着来!”姬宫湦挥了挥手说道,郑伯友虽然是文臣、但是不乏武将的勇猛,还兼具如此治国韬略,眼下的形势与环境,姬宫湦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看得如此透彻,虽说东夷一战胜了,可是以后的路仍旧更加难走,楚国的威胁不能不除、犬戎的进犯不能不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很累。
褒姒斜倚着坐在床头出神的看着远方,原来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郑伯友不说,她都不察,她的面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心中空洞的地方竟然被这番言辞渐渐填满,她知道,能站在他身边不遗余力帮他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夜色渐渐笼罩着大地,从昨日姬宫湦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褒姒整了整自己的情绪,出门对悉人说道,“叫太宰宫赵上卿来一趟,就说和他说说祭天大典的礼服一事,请他带人过来。”她说完这话便问道这屋子里有一股米香,抬起头顺着味道看去,姬宫湦亲自端着食盒迈步而入,眼神深邃的盯着褒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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